图片源于:https://www.latimes.com/california/story/2024-08-01/they-run-californias-oldest-chinese-restaurant-but-is-it-time-to-close
丰家在伍德兰面临的困境在今年初浮出了水面,紧接着一位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法学教授对柜台上那块写着“自1903年起的芝加哥咖啡馆”的招牌产生了兴趣。
丰家从未过多考虑这块招牌,以外是骄傲地经营着一项在社区中备受珍视的家族生意。
76岁的保罗·丰与67岁的南希·丰自1973年从香港移民以来,便一直在这家餐馆工作。
47岁的艾米·丰是一名物理治疗师,45岁的安迪·丰则是苹果公司的软件质量工程师。他们从小在芝加哥咖啡馆长大,每天放学后都会到父母的餐厅做功课和帮忙。
他们在大学(艾米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安迪在圣荷西州立大学)完成学业时,父母一再要求他们找到良好的职业,不要继续餐馆繁重的工作。
如今,随着孩子们的降临,他们期待父母的退休,希望他们能放松并享受与孙辈共度的时光。
然而,在2022年的一天,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法学教授加布里埃尔·“杰克”·秦在此就餐。
秦是移民法的专家,尤其对1882年的华人排斥法了解颇深,该法使得中国人移民美国变得极为困难。
秦知道丰家不知道的一个秘密,这将使得丰家努力结束生意的计划变得复杂:如果招牌上的说法是准确的,如果芝加哥咖啡馆确实自1903年就开业,那么这将使其成为具有历史意义的宝藏。
1月,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公布了秦的研究结果:在美国成千上万的中餐馆中,丰家这家不起眼的小餐馆是加州以及很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持续经营时间最长的餐馆。
丰家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一块重要的美国历史遗产,这块遗产就坐落在距离萨克拉门托20英里处的一个小农镇上。
媒体对此事争相报道,随后迎来了大量新顾客。
伍德兰市议会发布了宣言,宣称出席的市议会成员分享了他们对丰家菜肴的喜爱。
而保罗和南希的退休计划,则变成了更加繁忙的工作。
在一个最近的星期五,艾米·丰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到餐馆,目睹了这片熟悉的热闹场景。
几乎每个桌子和长椅上都坐满了顾客,许多人正在享用餐馆的招牌菜——炒杂菜,这和在中国本土完全不同的许多中餐一样,属于所谓的“中式美国菜”。
唯一的女服务员迪安娜·奥尔斯塔德在丰家工作了几十年,来回奔忙,热情地问候常客。
在厨房里,保罗和南希迅速地在切菜板和烤炉之间穿梭,飞快地将出好的菜品递出。
一切的背后都是顾客送来的装饰品:挂墙的鹿、麋鹿和一只展示着绚丽尾羽的巨型雕刻孔雀。
保罗对为食客服务的自豪感显而易见。尽管如此,他的女儿还是担忧地说:“他们已经太老了,不能天天这样工作了。”
家人的困境显而易见,老顾客们在等餐的时光里聊起了这个问题:芝加哥咖啡馆难道就会在保罗和南希退休时终止吗?它的历史意义利用恰逢其时,是不是恰恰给丰家带来了更大的负担?
挖掘一家在小镇上经营超过100年的中餐馆的历史并不简单。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20世纪初的种族主义:当时的地方目录直到1930年代才包括亚裔人士及企业,因此记录的来源必须另寻他处。
华人排斥法又增加了复杂性:该法试图限制移民,但并不完全将其阻止。
许多中国人购买了出生于美国的华裔美国人的身份,从而冒充他们的亲属,成为了被称为“纸儿子”的人。
一段时间内餐馆获得了华人排斥法的例外——被称为“捞面政策”的特殊豁免,这使得商业业主可以在商人签证的帮助下去中国带回员工。1915年后的一段时间内,由于联邦法院将餐馆纳入允许获得签证的名单,美国的中餐馆数量激增。
迪安娜·奥尔斯塔德是芝加哥咖啡馆唯一的服务员,她为丰家工作了几十年。
保罗·丰的祖父几乎肯定是在“捞面政策”生效之前来美的。他以一个纸儿子的身份来到这里,乘船抵达旧金山湾,取名为哈里·杨。
确切的年份已经失去,因为1906年旧金山地震引发的大火烧毁了大量的入籍记录,这样也让许多人在重建的记录中添加了额外的“亲属”。
“哈里·杨”辗转来到伍德兰,当时小镇发展起来了繁忙的华埠,移民多为建设横贯大陆铁路而来。
那时,伍德兰的许多社区都是气派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庇荫下的广阔草地显得格外幽静,而它的华埠则粗糙得多:位于主街后方的死猫巷,一排木制和砖制的建筑种植着历史的痕迹。
保罗·丰对自己的家族是如何拥有餐馆的并不知情,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用这个奇怪的名字称其为“芝加哥咖啡馆”。
他于广东省的台山出生,离祖父离开时已经很久,他们不曾相见。
当保罗还年轻时,自己的父亲也离开台山来到伍德兰,携带同样的身份,以纸儿子的身份,叫做叶忠邦。
1973年,保罗和母亲与南希一同前往餐馆与父亲团聚。由于父亲和祖父是以纸儿子的身份来到的,他们的身份认定过程也在1965年通过的《移民法》之后变得十分复杂,该法终于打开了来自亚洲的移民之门。
保罗从香港来到伍德兰,那个在1973年人口已超过400万的超级城市,伍德兰的人口仅有20,000。
这使得他感到震惊。
“在香港,人太多了,”他回忆道。街道热闹,夜生活繁华,而伍德兰的夜生活则以星星为最美丽的风景:由于城市灯光稀少,星星显得格外明亮。
但保罗逐渐爱上了这个地方。尽管他的英语说得并不流利,但他交到了朋友。
艾米回忆,时不时会看到新鲜烹制的鸭子和运送来的西葫芦出现在餐馆门口。
而当一个家族好友不小心撞死了一只孔雀,它被安放到餐馆的墙壁上,成为基于的装饰,而不是逃避餐桌上的新菜。
杰瑞·肖已经在芝加哥咖啡馆成为常客超过四十年。
安迪表示,多年来,父母几乎不向他们分享家庭落脚于伍德兰的原因。
他回忆起小时候带着家人去伍德兰公墓祭拜爷爷,看到墓碑上的刻字为“杨”而不是“丰”,令他震惊。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纸儿子这个说法。
丰兄妹小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去餐厅。
回头看看他们的成长经历,他们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地方机构。
伍德兰的各个世代家庭前来餐馆用餐与庆祝特殊事件。在最近的一次市议会会议上,几乎所有市议员都有与芝加哥咖啡馆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有些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
“我家在芝加哥咖啡馆长大,”市长塔尼亚·加西亚-卡德纳表示。市议员维基·费尔南德斯也回忆道,她的家人也曾在这里用餐。“你们的大门始终向我们敞开,”她说,补充道由于她的家庭是墨西哥裔美国人,这在镇上的所有餐馆中并不总是如此。
南希·丰在忙碌的午餐时间聚集食材。
然而,尽管他们对自己的传承感到自豪,保罗和南希始终明确表示,一个观点是:孩子们不会加入家族事业。
“我爸明确告诉我们,他希望我们上大学,而不是做他在做的事,要那么辛苦工作,”安迪回忆道。
当夫妻俩该退休时,丰家计划彻底放弃餐厅生意。
在十英里外,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金厅办公室里,秦教授一直在思考柜台上写着的“自1903年起”的招牌。
秦在康涅狄格州长大,不会说中文。
但是,他对老旧中餐馆的兴趣在于它们揭示的华裔人群的历史以及他们面临的法律歧视。
美国的中餐馆数量比麦当劳还要多,且据说它们提供的食物非常一致,尽管这些菜肴在中国几乎没人吃。
“我们认为的许多食物实际上是更美式的,几乎在中国不为人知:左宗棠鸡、牛肉西兰花(西兰花最初是一种意大利蔬菜)、炒杂菜、春卷,尤其是幸运饼干,”记者詹妮弗·8·李在其2008年关于《幸运饼干编年史》的文章中解释道。
在芝加哥咖啡馆尤其是这样,除了传统的中美菜肴如炒杂菜和炭面外,还供应香肠和鸡蛋、猪排与苹果酱,以及星期五的蛤蜊浓汤。
但如果这些老餐馆并没有过多揭示中国美食的话,秦表示,它们却揭示了美国的许多历史。
作为一名法学教授,秦对当选的官员和工会领袖如何拟定法律来推动更大的反移民议程产生了兴趣。
2018年,他与一位同事出版了一篇名为《针对中餐馆的战争》的论文,详细阐述了20世纪早期,不同的创新法律手段,包括区划、许可和试图调节女性的活动,以迫使中餐馆关门的努力。
对这些餐馆的研究让他深切意识到,在美国经营的许多餐厅的短暂命运。
他了解到大多数人都认为持续运行时间最长的中餐馆在蒙大拿州的佩金面条馆,成立于1909年或1911年。
如果芝加哥咖啡馆从1903年开始经营,那么它就是更古老的。
秦问丰家是否可以带一些档案工作者来调查一下?家人欣然应允。
一群人踏上了这家餐馆,翻找尘封的橱柜、阁楼和一个旧储藏室,其中有一张用来让工人午睡的床。
他们翻阅菜单、纳税收据和信件,深入伍德兰《日报》和伍德兰高中的旧年鉴中。
到春天时,秦与他的研究合作者完成了另一篇学术论文。“我们相信这家餐馆是美国历史上运营最久的中餐馆。”秦说。
这家位于主街的不起眼的店面——只有现金支付的政策——突然获得了新的声望。游客从萨克拉门托和旧金山纷纷而至,当地人也回到了这里。
“现在你根本进不去了,”米歇尔·帕什克,一位家族朋友及曾邻近商店的经营者如是说。
她在一个忙碌的午餐时间坐在餐馆的吧台上,等待付款。周围的食客也都处于同样的境地,拿出现金,仿佛在求恳。
安迪对此热切关注的增幅表达了感激,同时,他也希望父母能有更多时间放松一下,且稍微自私地希望他们能与孙辈多相处些。
在厨房里,保罗与南希以闪电般的节奏出相应的菜单,顿时熟练过往的磨砺。
“我想这很好,确实让我很忙。”保罗说,面对客流的午餐时间。
尽管如此,他仍然认为自己无法永远这样做。“我老了。”他笑着说。
然而在这一天,他仍然在工作,订单一再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