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威夷县南端的卡乌，库阿希威农场的牛仔们在狂风中大声呼喊，驱赶着一群牛穿过干旱的草场，草场上遍布的熔岩石让这场驱赶变得更加艰难。
“快点，快点，快点！”一名牛仔在快要到达牛栏时喊道。
对这七头大岛的牛来说，这意味着最终要走向屠宰场。
牛仔们通过健壮的胸膛、厚实的身躯和肥硕的臀部来挑选最佳的屠宰对象。
然而，受当前气候变化的影响，这片土地所能养育的饲料正在减少。
“这是一场挣扎，”牧场主盖·加林巴（Guy Galimba）说道。“没有草就很难养育草饲动物。”
随着夏季的到来，情况只会更加恶化。
5月，卡乌地区被宣布为干旱，牧场主们每年都会为此做好准备，然而今年的干旱尤为严重，紧随其后的是三十年来第二干旱的雨季。
干涸的土地不仅增加了野火的风险，还扼杀了本土植物和动物的生存，阻碍了夏威夷减少对海外食品依赖的努力。
该州的牛肉和牛只产业已经发展成为继种植园之后最强大的农业产业之一，牧场现在覆盖了州内近五分之一的土地，每年为本地市场提供约900万磅牛肉。
然而，在库阿希威农场，草场已无法支撑过去的牛群。加林巴削减了牛只，从1300头降至约800头。
在5月份，他将120头牛售给了大陆买家，运送了超过70,000磅的牛肉。
这让他希望出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场带来降雨的夏季飓风。
“我希望会有糟糕的一年，”他说。“我不得不这样说，但这是事实。”
干旱问题日益严重
通往纳阿莱胡镇的主公路穿过库阿希威农场的10,000英亩土地，它勾画了一条绿意盎然与棕色骆驼色之间的界线。
这条分界线是一个微观的夏威夷缩影，山脉引导着持续的东北贸易风，阻挡了岛屿的大片区域，导致降雨稀少，岛屿多样的生态系统以不同方式吸引和保留水分。
这就是为什么牧场的山地（mauka）地区比干燥多风的沿海地区更为翠绿。
根据美国干旱监测报告，卡乌是夏威夷县两个最干燥的地区之一，另一个是毛纳基北坡的部分地区，牧场主们在那里同样面临着困境。
气候正在明显变化，尽管研究人员尚未确定全球气候变化是否是主要原因。
该州的长期天气预测主要集中在厄尔尼诺南方振荡上，年份被划分为厄尔尼诺或拉尼娜。
在厄尔尼诺年，冬季通常干燥；而拉尼娜则带来降雨和缓解。
但这一切正在发生变化。去年12月，官方宣布拉尼娜现象已开始，然而在库阿希威农场、整个大岛以及拉奈岛、毛伊岛和摩洛凯岛上，降雨却寥寥无几。
而在大岛以外的欧胡岛和考艾岛情况稍好，甚至是一些干燥的区域也比往年多了降雨，带来了希望。
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显示，拉尼娜季节的干燥程度和持续时间正在逐渐加长。
科学家们普遍同意地球温度在上升，2024年是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但目前还没有共识表明这对降雨或厄尔尼诺系统有何影响。
夏威夷大学的干旱研究员瑞安·朗曼（Ryan Longman）指出，这部分是由于气候现象的更广泛网络，使得单一原因更难以确定。
“厄尔尼诺是最主要的，但还有太平洋十年振荡和马登-朱利安振荡。”朗曼说道。“此外，太平洋纬向变异模式也在影响着各自的时序，相互影响。”
“这确实很复杂，”朗曼强调。“而且它是动态的。”
现在，研究人员试图采取更广泛的视角，考虑所有气候模式及其对降雨的影响。夏威夷州气象学家朱浩辛（Pao-Shin Chu）表示，单靠厄尔尼诺的时代已经结束。
“就像气候变化本身一样，这些气候模式预计也会发生变化，”朱说。“我们不能假设我们有一个静止的气候。”
监督着全州约750,000英亩的多样化景观的牧场主们已经了解到，他们不能再依赖天气预报来指导他们的计划。在去年大岛的高地，他们不得不向土地运输水，以应对严重和极端的干旱条件——而目前这些条件在最近几个月有所改善。
然而，大岛的湿润部分，比如北哈马库地区，今年却变得干燥。牧场主杰森·莫尼兹（Jason Moniz）已经从KK牧场中移除了100头牛。如果干旱在夏季继续，他可能需要再减少200头，降至约500头。和加林巴一样，他期待着一个夏季的奇迹。
“我希望热带低气压和风暴能够直接袭来，”莫尼兹说。“每个人都对此感到担忧，而我却在希望能直接命中。”
“也许两到三天，经过一个大雨，可以让我们度过干旱季节。”
加林巴在过去32年中观察着他所在地区独特的天气模式，自他与父亲共同开始经营这座牧场以来。他表示，降雨应该是出现在9月或10月，但现在往往要到11月或12月，且今年在此之后便没有再下过雨。
因此，他对每晚新闻预测的风暴没什么期待。
“不要过于相信新闻的说法，”他说道。“每当他们说会下雨时，他们都是在关注檀香山，在那里大部分降雨来自北边。而我们需要来自东边和南边的降雨。”
历史悠久的牧场经营
在连接纳阿莱胡和库阿希威农场的主公路旁，坐落着牧场商店，许多当地居民在此停下脚步，购买本地的牛肉、羊肉、鸡蛋和动物饲料。
在隔壁的简陋办公室中，加林巴与他的21岁女儿基阿利亚（Kealia）坐在一起，她在办公室和牧场中工作。尽管稻草售罄，他们的客户仍然在不断购买，替代那些不会生长的草。
这些客户大多来自小型养殖场，饲养马匹或山羊，而大型牛肉“养殖者无法承担”以干草或糖蜜等其他饲料进行补给，加林巴说。“你不能持续地喂养， 否则就会破产。”
自从232年前英国海军上尉乔治·温哥华（George Vancouver）将六头母牛和一头公牛赠予卡美哈美哈（King Kamehameha）以来，牛只便在大岛上放牧。
卡美哈美哈为了增加牛只的数量，禁止任何人杀死这些动物，导致几十年内，大量野生和驯化的牛在岛上游荡。
卡美哈美哈三世在父王的禁令失效后，邀请墨西哥的牛仔来训练当地人以处理牛只。由此产生了“潘尼奥洛”（paniolo）这个词，源自西班牙语的“vaquero”，成为了夏威夷的牧场文化。
当时的产业逐渐演变为几乎全部自产牛肉，这部分得益于饲料场的设立，牧场主通过它为本地市场育肥牛只。
然而到20世纪90年代，由于国家和全球市场力量使得航运价格飙升，饲料变得负担不起，最终迫使该州的饲料场关闭。
因此，夏威夷的潘尼奥洛们选择接受了母牛-犊牛模式的养殖方式，专注于繁育母牛并将其断奶后的犊牛送往大陆，进行销售和育肥。
如今，夏威夷的牛只大多依赖草，这与其他大部分国家的牛只在饲料场育肥相对使用谷物的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被认为是更有效的让牛只增肥的方式。
去年，夏威夷生产了59,000头犊牛，农业部的数据如此显示。随着产地对本地食品的需求日益增长，愈来愈多的牧场主试图让牛只从出生到餐桌全程留在岛上。
该州部分推动了对本地牛肉的需求，要求相关部门在未来几年内将30%的食品预算用于本地采购。以教育部为例，去年其在牛肉上的支出达到了250万美元。
考虑到这些目标，夏威夷牛肉商会的总监指出，牧场主仍然需要有把牛只运往大陆的出路，以便在好时光来临时保持运营。
“当饲料和饲草条件改善时，依然需要维持能够在本地育肥牛只的营业模式，”妮可·加拉斯（Nicole Galase）表示。
美国目前面临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牛只短缺，驱动牛肉价格上涨，进一步推动牧场主将牛只运送出岛。
“每个人都在处理他们的断奶牛，运往大陆，”加林巴说。“所以你草饲市场的选择也在缩小。这部分因为干旱造成的，另一部分则是将断奶的牛送到大陆，几乎可以获得同样的收益甚至更多。”
气候条件也趋向于发送犊牛到大陆的做法：干燥的草场为孕牛和乳牛提供的营养更少。
尽管这样做可能不具备最佳的经济意义，加林巴和他的家人仍然为能保留至少一部分牛只在牧场，并能在超市的货架上看到它而感到自豪，或在他们自己的商店中看到。
他担心，若在夏威夷的可见度下降，需求就会减少，这会迫使他们回归更依赖出口的模式。
加林巴的两个孩子，基阿利亚和她27岁的哥哥格兰特（Grant），也有相同的态度。
“看到自己的肉出现在商店里，是一种巨大的骄傲，”格兰特说。“这不仅仅是将其出售给别人，由他们来制造和包装自己的品牌。你会获得农场到餐桌的完整体验。”
灌溉的帮助——代价沉重
一旦驱赶完牛只，七头即将被屠宰的牛被装上拖车，这意味着又一次的回收。牛仔们将他们的马装上另外一辆拖车，前往库阿希威的高地草场。
这群人穿过纳阿莱胡的主公路，往山区开去，沿着老甘蔗运输道前行，这是一条地区内许多种植园农业历史的记忆。
他们在空军跑道附近的空军跑道栏卸下并装上马，再将动物驱赶到南面的囚笼里。在牛场的公牛们被分开，以准备繁殖季节。
嘶吼的音响中，牛仔口哨声，狗吠声和牛低鸣声交织在一起。市场前景十分黯淡。
在这个多风的围栏中，可以看到至少10英里外的海洋与黑色火山海岸线的白色波涛不断相撞，蜿蜒而过，越过普纳鲁乌和卡梅哈梅海滩。
这个景观提供了自己的天气预报。
“在下午你可以看到它从这里经过，”盖说。 “它会打到帕哈拉，从这里穿过并停在普纳鲁乌上方。”
在这些山区草场上，由于森林吸引并保持水分，降雨比在沿海地区要常见得多。灌溉的水库对这片土地的滋养也起到了帮助。
加林巴的水库容量超过一百万加仑，帮助他在艰难时期存活——尽管有几次几乎快干涸。
建立水利基础设施的费用巨大，这是一种应急措施，成本也可能令人难以承担。随着干旱时间更长、更严峻，它们可能变得更具吸引力的投资。
自1920年以来，卡乌地区经历了17次干旱，而最长的一次干旱持续了七年。
兰尼·佩特里（Lani Petrie）经营着临近的卡帕帕拉牧场，见证了许多干旱的变化。“夏季可能会非常残酷，”她说。
根据数据，从1920年至今，佩特里是正确的。在过去的几年中，降雨量有所增加，打破了该地区近一个世纪以来的降雨量减少趋势。
根据来自太平洋干旱知识交流的数据，预测提出，未来卡乌地区的年降雨量预计到本世纪末将减少多达26%，而气温可能上升多达6%。
对于佩特里来说，她的商业扩展和调整伴随着干旱的影响。“干旱后，重建牛群非常困难，”她指出，这是因为夏威夷的牧场主通常不能购买替代牛只——他们必须进行繁殖。
“在大陆，你可以前往另一个没有干旱的地区去购买替代母牛。他们可以装到卡车里，一天之内就湖北能够运到德克萨斯州。”
佩特里已经在这个牧场工作了48年，所有的利润都立即用于投资水利基础设施，上述百万美元的水库就是一个例子。
“根据我们的集水系统，半英寸的降雨可以产生100,000加仑的水，”她说。“作为牧场主和农民，我们将这些因素计算入了我们的方程式中。”
然而她仍然无法确信气候在她所在地区正在恶化。事实上，对于大岛上正在发生的变化，她持怀疑态度。
“我认为世界在几百万年里的方向变化中，我们不会在短短几十年内看到大变化。天空并没有崩塌。”
克服困难
格兰特和基阿利亚·加林巴坐在牧场办公室里，前一天他们跋山涉水，往返于帕阿乌伊的屠宰场，运送七头待加工的牛肉。
五小时的往返旅程，像是几天前骑马驱赶牛群分开的经历一样，是他们每周的许多任务。虽然工作繁重，二人表示收获也是值得的。
在这个行业中，他们的年龄较小，使他们显得与众不同，几乎三分之一的夏威夷食品生产者年纪已超过65岁。
“作为农民或牧场主，这已成为濒临灭绝的行业，”格兰特表示。“我们当中没多少人，真正愿意投入其中。每个人都想要舒适的生活，空调。但辛苦的工作终会有回报。”
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牧场上，目睹了气温上升和干旱期持续时间的延长。
他们学会了应急计划的重要性，格兰特说：“提前为备用计划做准备始终是牧场的最佳利益。”
无论他们是否相信气候变化的联系，他们都不怀疑这个牧场将会存活下来。尽管看似面临严重挑战，但他们想继续父亲所建立的事业。
“即使这样，你也必须努力克服困难，”基阿利亚说。
图片源于：civilbe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