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下电子音乐狂欢派对:年轻人抗衡僵化社会的另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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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长春(美联社)—— 蹲下身穿过小金属门,走进昏暗的隧道,未踏入那座废弃的防空洞,空气中已经回荡着震撼的电子音乐节拍。

年轻的中国人们手握酒杯,叼着烟,在灯光闪烁的通道中摇摆、舞动,巨大屏幕上则不断滚动着毛主席的名言。

这是一场在中国地下进行的狂欢派对,属于在国家城市隐蔽角落渐渐成长的亚文化,尽管政治与文化的主流愈发趋于严格管控,单调且可预测。

对于中国的狂欢者们来说,这种聚会——通常被称为“野地”,不仅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畅快空间,更是对一个僵化社会所期望的狭隘未来的抵抗信号。

白天,31岁的邢龙在长春的一家国有企业的办公室工作。

而到了夜晚,他是一名DJ和地下派对组织者,这份副业让他逃离审阅合同的单调乏味。

“我的工作无法让我感到实现了自我价值,”他说,“上班就像在执行一个预写的程序。”

面对社会的巨大压力和高期望,中国年轻人面临着巨大的困扰。

近年来,随着经济前景黯淡,青年文化被多种病毒式流行语席卷,来描述他们的沮丧和无望:

“996”——许多公司要求员工遵循的残酷工作时间:早上9点到晚上9点,每周六天。

“内卷”——应届毕业生面临的无休止的无意义竞争。

“躺平”——越来越多年轻人放弃所有雄心,力求做到尽可能少的趋势。

对像邢龙这样的人来说,电子音乐派对便是从这一切中逃脱的方式。

“每次走进派对,我的大脑就像炸开了一样。”

邢龙第一次通过美国媒体公司Vice制作的纪录片了解了电子音乐。

“听到这种音乐时,我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说,“我早该听这样的音乐了。”

他曾在深圳这个拥有1700万人口的南方城市参加狂欢派对,但当他在2021年回到家乡后,发现没有人组织这样的活动。

“我希望这个城市有一个地下电子音乐场景,”他说,“我想听,所以想让它发生。”

邢龙表示,地下电子音乐场景吸引了他,因为它“真实”,即使它不完美、破旧、没有秩序或残缺。

“这不是一个美丽的产物,是经过精心制作后呈现给主流的东西。”

近年来,随着当局加大对音乐会、演出和其他文化事件的审查,文化与创意的空间在中国正在缩小。

在涉及政治敏感话题时,喜剧演员们相继被噤声。

越来越多的独立书店和创意空间因压力关闭,而国家认可的媒体则宣传一种愉快的、往往是甜腻的叙事。

然而,地下狂欢派对摆脱了所有这些限制,因为它们生长在灰色地带。

隐蔽于公众视野外,它们规避了正式的审批程序,既不受国家支持也不被压制。

27岁的冯哲是沈阳的一名狂欢派对组织者,距离北京约400英里,他表示,狂欢派对是关于“拒绝被社会管理”。

“这可能不是当今世界的运作方式,”他说,并补充道,社会希望人们遵循规则并变得有用,但“地下文化是无用的。”

“多数人将会受到压制,”冯哲说。

同样在长春,一位使用Kuro为艺名的DJ,抽着烟,尽情享受着音乐。

对绝大多数派对组织者而言,地下狂欢文化的真正意义就是单纯的享受。

26岁的艺术学生罗吴在2021年疫情封锁漫长无聊之际开始组织狂欢派对。

“我最初的意图只是为了打破无聊,”她说,“当你真正享受其中时,你就不会想到其他的意义。”

在一个最近的周六晚上,一些公务员、学生、一名退役消防员、染发女孩,以及一名戴着全脸面具和护目镜的男子,陆续走进位于长春市中心一家藏于花店后的酒吧,参加了邢龙的派对。

他们随着DJ Du Jizhe播放的快速工业电子音乐翩翩起舞,Du是一名在白天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的本地兼职DJ。

他表示,在像长春和底特律这样的汽车制造城市中,工业电子音乐是自然的配乐,底特律以其为摇滚乐的发源地而自豪。

对于Du来说,电子音乐唤起了他童年在父亲工作的汽车厂的回忆。

“电子音乐基本上就是锤打声和机械声,”Du表示,“这些声音对工业城市人耳产生微妙的影响。”

电子音乐爱好者、时尚学生陈湘玉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金发、黑色皮革项圈、唇部穿孔和烟熏妆,一边随着音乐舞动。

“第一次来时,我对自己说,我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人认识我,所以没人会关注我跳的舞,只要我开心,这就够了,”她说,“我不应该太在意别人怎么看。”

即便是在派对上,中国的非法毒品也很少见,但主办方仍面临来自不耐烦的当局的风险。

宣传派对的广告往往含义模糊,只有日期、DJ阵容和入场费用,有时地点要到派对开始前一小时才会揭晓。

一些组织者要求客人用贴纸覆盖手机相机。

罗吴表示,她对派对场地的要求是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保安接近以及周围没有居民。

然而,即使这样也不是保证——她之前有一次在一个工业港口组织的派对曾被当地警方查封。

“在城市里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少之又少,”她说。

因难以找到理想的派对场所,罗吴曾组织过一个公开的派对,推着DJ设备在城市街头行进,身边的狂欢者们随之舞动。

“的确存在限制,但这正是我们需要创造自己场景的原因,”她说。“我们永远需要‘野地’。我们永远需要在固定的规则之外跳舞。”

记者在华盛顿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