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最近的星期二,数十人排成队伍,等待位于非暴力芝加哥研究所(INVC)大楼内的食品流通中心发放食物。长长的队伍令人痛心,它清晰地提醒我们贫困与暴力之间的联系,这是研究人员和倡导者们多次提到的。也正是这种联系,让INVC和类似组织在其项目中融入了职业发展这一重要内容。
当天下午,在INVC的内部,一打年轻的黑人男性走出电梯,刚从工作培训项目中回家,彼此开着玩笑,礼貌地向来访者打招呼。这一项目独特之处在于,它结合了职业发展与行为健康培训,以应对这些年轻人因身处暴力频发的西区社区而产生的创伤。
自2016年以来,近3500人参与了这个为期12周的有偿项目,学习建立人际关系、社会技能、简历写作和面试技巧。
其中一些参与者甚至被INVC聘为社区暴力干预(CVI)工作人员。INVC的一位员工在街头奔波多年,侥幸在被枪击后幸存下来。现在,他是无数夜晚走进街头、胡同和医院,与人们交流,防止他们实施暴力行为的CVI工作人员之一。
市长布兰登·约翰逊也从这样组织中汲取了经验。市长在解决枪支暴力问题的宏伟计划中强调“根本原因”,如贫困、制度性撤资和失业等,这些都是受到枪击影响最严重社区的问题。在去年,他的政府开始通过区域性外展努力、就业计划和暴力干预技术来应对这些问题。
与这些方法一起,约翰逊和州长J.B.普利兹克承诺投入数百万美元用于更直接的暴力预防和受害者服务项目。
虽然约翰逊将近期枪击事件减少归因于这些努力,但反对暴力工作的真正影响难以衡量。芝加哥的枪支暴力随季节变化波动,受到众多因素的影响,其中许多因素难以量化或控制,如每年夏季气温升高后暴力事件的普遍增加。在诸如加菲尔德公园等受影响最严重的社区,即使全市的暴力有所下降,枪击事件的发生率依然高于平均水平。
约翰逊政府和西区组织者的努力旨在通过解决暴力的直接原因和根深蒂固的贫困,来永久减少暴力。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可持续的影响。
西区至今仍受帮派、毒品和暴力困扰,数十年来一直是如此。艾森豪大道贯穿此地,因大量毒品交易而被称为“海洛因高速公路”。自1968年骚乱后,长期的撤资,加上1980年代海洛因和可卡因的蔓延,使当地经济急剧下滑。
诸多因素交汇在一起,使得更美好生活的承诺似乎遥不可及。贫困、创伤和暴力的循环交织在一起。虽然芝加哥的暴力干预者和民选官员采取了不同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从直接接触暴力到以街区俱乐部为基础的策略——但他们都同意,缺乏经济机会是根本原因。
“当所有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时,就会创造出绝望的完美配方,”第11警区理事会成员阿利斯·爱德华兹表示。“然后,人们开始对自己、对自己能实现的成就以及可能性产生不同的看法。”
虽然难以衡量任何这些努力的有效性,但最近几年,整个城市的暴力有所下降(自1990年代以来,暴力呈下降趋势)。然而,西区的贫困问题仍然持续。在任何一桩枪击事件中,不论是帮派相关还是因人际冲突造成,都有无数因素在保驾护航。
有一点是明确的:芝加哥贫困邻里的枪支暴力是最高的。
几十年的撤资
几十年来,西区一直面临撤资和贫困的问题。但马丁·路德·金的遇刺标志着该地区的重大转折点。
1968年4月5日,社区因金博士的遇刺而爆发悲痛与愤怒,骚乱使西区经历了两夜的抢劫和纵火。在警方的保护下,消防员与火焰搏斗,28个街区被吞噬,数百栋建筑被毁。在骚乱平息之前,有11人被打死,数千人受伤。加菲尔德公园的商业区再也没有完全恢复。
在加菲尔德公园长大的社区关系与暴力预防主任马丁·科弗(Martin Coffer)表示:“我小时候,我们可以在外面玩耍,我们彼此认识,社区相互联系。”
而后,1980年代的可卡因流行和随之而来的海洛因泛滥彻底打碎了这种连结。家长们开始害怕让孩子走出前门,地方游乐场变成了禁区。就业机会也变得稀缺。
科弗回忆道:“我年轻时曾在马迪逊与普尔纳斯基的大街上的一家鞋店工作。如今,年轻人却看不到这样的工作。”
“如果我们能改变这些机会,增加投资,我认为这将是朝着正确方向的一次转变,因为缺乏机会和失业都是暴力的根源。”
研究显示,贫困、失业和暴力之间存在紧密联系。2022年芝加哥大学法律评论的一项分析研究了近半个世纪的数据,发现从1960年代到1990年代,当暴力犯罪普遍增加时,城市中最贫困的地区暴力增加幅度最大。
与其他暴力预防组织一样,Breakthrough也在其项目中融入了职业发展;去年该组织为220人提供了就业服务,其中54人找到了工作。
西区是美国一些最持久和最极端贫困的地区。根据美国人口普查,超过20%居民在30多年内一直处于联邦贫困线以下的区域被视为“持续贫困”区域。加菲尔德公园几乎所有的人口普查区都有超过20%的贫困率。在某些情况下,超过一半的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失业也与帮派关系和暴力有关。身处贫困社区的年轻人面临着一个两难境地:可行工作稀缺使他们加入帮派并参与非法经济,从而增加了暴力和被捕的风险,导致工作机会更少。
根据美国劳动统计局的数据显示,芝加哥地区的整体失业率约为5%。而失业在西区的黑人和拉丁裔社区中受到了不成比例的影响;在2025年的第一季度,黑人男性失业的可能性比拉丁裔男性几乎高出1.7倍(比2024年的1.5倍上升),几乎是白人男性的两倍。
对能够找到初级工作的人来说,芝加哥每小时16.60美元的最低工资远不足以满足平均月支出,数据聚合网站Livingcost显示。“最近,我们去杂货店,买下的东西不到100美元。”西汉默德公园的街区俱乐部队长帕蒂·卡里洛(Patty Carrillo)说。
前线
Breakthrough、INVC、芝加哥CRED(创造真实经济命运)等暴力干预组织结合职业发展、行为健康咨询和就业安Placement来增强其对参与暴力冲突的人的直接外展。该外展工作旨在防止报复性枪击,促进帮派之间的非攻击性协议,并将人们从街头拉出。通过将这些方法与职业发展结合起来,他们希望能够打破暴力的循环,一个人一次解决。
像Breakthrough一样,INVC向曾深陷暴力的人提供培训,成为外展工作者,共同打破这些循环。
“这些人都有一种责任感,希望恢复过去所造成的伤害。”INVC的开发与传播副总裁香达·柯林斯(Shunda Collins)说。
如今,现场外展模型,称为“社区暴力干预”(CVI),源于1990年代波士顿的“停止火灾行动”,于2000年来到芝加哥,最初是作为“芝加哥停止火灾”计划,现在被重新命名为“治愈暴力”。
治愈暴力的外展工作者通常曾参与过暴力,嵌入他们所服务的社区,并坚决拒绝向警方提供任何可能产生不利信息的内容,即使他们在协调工作时也不例外。其创始人开发的技术如今已被芝加哥及全美数十个组织采纳。
INVC的战略计划与合作总监塞缪尔·卡斯特罗(Samuel Castro)起初是一名外展工作者。曾因联邦指控入狱12年的卡斯特罗是由其共犯介绍了解社区暴力干预的。他外向、富有魅力,非常适合这项工作。
“我觉得我们大多数人都认识到,自己曾搞砸这些地方,而现在我们看到这的结果,”他说。“那是我个人的战斗。”
卡斯特罗的19岁的儿子“正在过着那种生活”,这让他的工作更具个人意义。
在INVC的外展主管弗雷德里克·西顿(Frederick Seaton)已经在这项工作岗位上工作了18年,始于“停止火灾”计划。他的四个儿子远离暴力的信念促使他热爱这项工作。“我每天都在外面,和我的团队不断与社区内的人建立关系。”
年轻时接触到暴力和其他创伤并不一定预测他日后会加入帮派,但一些研究发现两者之间存在关联。当人们在青少年时代接触到暴力,可能在心理健康上产生负面影响。为了应对这一点,INVC为客户和外展工作者提供行为健康服务。
理解这种影响是以前施暴者可以有效接触仍陷入暴力行为的人所具备的部分原因。前帮派成员安东尼奥·丹尼尔斯(Antonio Daniels)在找到上帝后,开始参与暴力预防工作,现在担任Breakthrough的志愿者和教会工作人员。 他表示,建立关系至关重要。“我有一个邻居说,‘在纠正之前,你必须先联系。’”
街区俱乐部连接邻居
街区俱乐部自大迁徙以来,成为芝加哥黑人社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邻居相互连接的方式。居民们自由地组织与注册,给他们提供与市政府部门沟通的方式。街区俱乐部通常会美化社区,并可以推动非法活动的消失。自2008年以来,芝加哥人已经成立了近700个街区俱乐部,其中大约四分之一在西区。
2019年,布莱恩·拉姆森(Bryan Ramson Jr.)在加菲尔德公园购得了一栋四层住宅。这栋楼需要进行重大装修,他亲自进行了修缮;租户在次年入住。拉姆森是一名在Fermilab工作的37岁中微子物理学家,曾经历过新奥尔良第九和第七区的“极度贫困”,而并居住在华盛顿特区和底特律。
这个社区是他能负担得起的少数地方之一。“由于财富不平等的规律,买房越来越难了,”他说。“像加菲尔德公园这样的社区对努力寻找自己版本美国梦的年轻人来说,价值无比。”
在他收购房产之前,拉姆森发现几名年轻男性聚集在建筑外面,起初并未意识到他们在出售毒品。
“我们发现,这里几乎是无法无天,”他说。“这里毒品交易的老板与社区居民完全不相干。”拉姆森在2023年当选第11警区理事会成员,他组织了一个街区俱乐部来收复街道。这一过程花了数月的努力,并经历了一次使拉姆森入院的冲突,但最后成功了。过去两年来,这条街道一直清晰。
最近,拉姆森发现“似乎有人试图重新返回,并重新占领开放的毒品市场。”但得益于街区俱乐部,他说:“我们已经有了应对这种情况的计划。”
6月的一个周日早晨,几名穿着鲜艳粉色马甲的志愿者沿蒙蒂塞洛大街走动,时不时停下来捡起垃圾。走到街的尽头,他们在社区的一座花园里聊天,该街区俱乐部在空置地块上种植了三座花园。社区活动以及街区派对等都是街区俱乐部建立彼此联系和驱逐毒品交易的策略。
几座高档新房从该街区的其他中世纪两层平房中显得格外突出。卡里洛表示,自从街区俱乐部开始美化街道以来,这些房产已经出现在空置的地块上。随着它们的建设,当地物业价值随之提高——这也是全市趋势的一部分,且受到汉堡公园向西蔓延的城市更新影响,但这一增长挤压了像她这样的长期业主。
“我们不喜欢这里的这种房子,因为它变得越来越贵,”卡里洛摇头说。“我只是不知道,我的意思是好与不好。”
犯罪最近又出现了回潮。卡里洛分享了一段视频,显示两名男子,其中一名持有疑似枪支,正在蒙蒂塞洛街上偷取汽车上的催化转化器。她表示,街区俱乐部计划参加即将与警方指挥官的社区会议,以试图获得答案。
人民计划
约翰逊的社区安全人民计划专注于流血最严重的社区,旨在解决贫困、食品不安全和失业等根本原因,在城市层面上是新颖的。他的政府是第一个设立社区安全办公室的,副市长加里恩·盖特伍德(Garien Gatewood)来自非营利部门。
人民计划的中心是一项大规模的夏季就业计划,这项计划预计将在今夏为29,000名14至24岁的年轻人提供为期七周的工作机会,比2024年多出1,000个。此外,约翰逊的政府正在试点一项招聘项目,将高中毕业生安排在市政工程部门工作。州、县和市三方已承诺在2025年投入超过1亿美元用于暴力预防项目。
在与南边周刊最近的中期采访中,约翰逊不会直接为今年的暴力犯罪下降负责(全年到目前为止,城市的枪击事件减少了25%)。然而,他显然认为人民计划是有效的。
“我们所做的一件事情,我们分析了芝加哥最暴力的35个区域,我们发现这些区域之间有一些相似之处。这些地方学校关停、公共住房关闭、撤资成为主流管治行为。我的理论是:如果我们能减少芝加哥最暴力区域的暴力,就能在整个城市预防暴力。现在,这已经开始显现出成绩。”
与此同时,市长的“夺回街道”计划与Breakthrough的“家庭法庭”方法类似。该计划去年针对南部和西部暴力高发地点,集中资源于六个地点,在每个地区举行为期三天的活动。
盖特伍德说:“我认为我们在夺回街道上所做的工作,若细分开的比例,实质上是人民计划的一种小型版本,滋养了这些区域,向其提供支持,整个市政府的内阁人员都参与其中。”
在这些活动上,市政官员听取居民的关切。居民反映出的主要需求?就是就业。
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市长办公室引入了芝加哥库克职业合作伙伴关系,该机构负责管理联邦就业培训资金。在夺回街道的一次活动中,现场便有超过40人当即被雇用。
现在还为时已晚,无法判断这些活动是否会像Breakthrough在西区游乐场所取得的成果那样持久,但伊利诺伊答案项目/南边周刊的分析显示,夺回街道所针对的六个警察辖区中,有四个在2024年的枪击事件较前一年有所减少,只有一个辖区在两年都保持相同。仅有一个辖区,即位于小意大利附近的罗斯福广场,一处公共住房开发展示出暴力增加的趋势,而该辖区内超一半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不平衡的结果为成长提供了“机会”,盖特伍德指出。
爱德华兹说,她赞赏市长办公室开始与社区成员进行沟通来制定计划。但她补充说,不能够填补黑人的历史上所经历的长达数世纪的系统性伤害。
“政府没有理由不探讨立刻采取措施并制定赔偿策略。”她说。
追踪影响的挑战
暴力预防是一项充满挑战的工作。西区有超过100个与帮派相关的团体,穿梭于其中,使得外展工作与非攻击性协议的制定复杂且困难。此外,并非所有的枪支暴力都源于帮派,防止来自有机的人际冲突、抢劫和其他未知因素的枪击同样棘手。西顿和卡斯特罗感慨,最近一则新闻报道提到一起被标记为与帮派有关的枪击事件;而外展工作人员心知肚明,这根本与帮派无关。
衡量外展、职业培训及其他干预措施的影响变得更加棘手。
暴力的原因五花八门,而更难以捕捉的是导致最近暴力减少的一系列因素。
“数据显示了受伤人数和死亡人数。可是,我们无法量化因我们的干预而拯救了多少生命,”卡斯特罗说。“当我们在那些街巷和胡同里与人们的冲突降温时,没有办法计量。这没有任何数字可以说明我们如何影响这些人。”
INVC的香达·柯林斯指出,去年,INVC进行了数百次冲突调解。“从我们所知的情况来看,我们可能避免了至少955起枪击事件。”柯林斯说。“而且——随着人们获得的技能和培训,这个数字甚至会更高。”
同时,至于怎样最有效地 衡量影响也依然不清晰。部分问题在于试图用传统的刑事司法指标来衡量外展工作,芝加哥CRED工作人员贾隆·阿瑟(Jalon Arthur)在四月City Club of Chicago的一次活动上提到这点。
“当你考虑用什么指标来评估CVI(社区暴力干预)时,我们所谈论的都是对调解、非攻击性协议、接受服务的个人和团体数量这些影响的衡量方法。”
而另一方面,警方通常通过枪支回收、逮捕和破案率来评估成功。“当你从犯罪司法的角度审视CVI时,总会遇到问题,”他补充道。“我们需要通过公共健康的视角来看待它。”
然而,毫无疑问,外展工作者正在产生影响,而研究也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由西北大学研究人员于四月发布的一项研究发现,外展工作也在芝加哥南部和西部的数十个“热点”地区 contribute to recent declines in gun violence contributions across the city.
该项研究发现,在外展工作人员与和平保卫者程序保持联系的地点,枪击事件减少了41%。通过比较该项目仅在夏季运行的年份与全年的数据,该研究更直接地将和平保卫者活动与枪击下降联系在一起。重要的是,该研究还评估了“和平间隔”的持续时间,即没有发生枪击的时间段,以及平均受害率。然而,该研究也承认,热点地区的减少“与全市范围内枪支暴力的整体降低一致。”
和平保卫者项目和其他外展项目通过多种干预方式进行工作,但其主要功能是,字面上在街道上待命,准备安全地降温冲突。今年,州已在和平保卫者项目上投资了3450万美元。
在最近一次WTTW的采访中,盖特伍德指出,四月芝加哥全市凶杀案的历史低点。但他话音未落,提到当时已有13人被致命枪击(另有7人于月底前被杀)。
“这些都是……至多13个家庭的生活受到极大改变,”他说。“那么,在一方面庆祝我们所拯救的生命的同时,如何对被剥夺生命进行问责,并确保我们支持那些面临重大困难的家庭?”
对于像卡斯特罗这样的暴力预防工作者来说,其工作就是一次改变一个人。
当那个被枪击的年轻人告诉他准备去找工作时,卡斯特罗询问他的原因。
“‘因为你一直在我生命中,不论如何。你没有让我失望,没有任何评判。现在我有了一个儿子——我必须改弦易辙。’”
他说,但现在他已经成为了INVC的工作人员。
卡斯特罗参加了他举办的婴儿洗礼聚会。
图片源于:chicagorea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