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洛杉矶的无家可归者人口统计带来了一个看似难得的好消息：城市范围内的无家可归者人数下降了10%。
这一下降被视为在洛杉矶县多年来无家可归者人数持续上升后的一个亮点。自2018年以来，洛杉矶地区每年的无家可归者统计都传来了坏消息。尽管该地区在应对无家可归危机上投入了越来越多的资金，但无家可归者的数量却年复一年地增加。
洛杉矶市长Karen Bass与洛杉矶无家可归者服务局（LAHSA）即将离任的首席执行官Va Lecia Adams Kellum都指出，2024年的下降是重大无家可归倡议发挥效力的标志。
然而，一些洛杉矶居民和公益组织表示，2024年无家可归者人数的下降与他们在街头看到的情况不符。
为了更好地理解LAHSA如何得出这些结论，LAist请求提供背后的政策和原始数据，这些数据与去年6月发布的官方结果相关。
我们发现，2024年的无家可归者统计在LAHSA的政策变化、指导方针的变动以及技术问题的干扰下显得复杂——尤其是城市洛杉矶与洛杉矶县其他地区的计数存在明显差异。
此次人口统计是如何进行的
志愿者和LAHSA工作人员在覆盖近4000平方英里的超过3000个普查区进行调查，使用手机应用程序输入他们的观察数据，当技术表现不如预期时，志愿者则手动填写纸质表格。
最终，每次无家可归者统计都是基于一个特定时间点的估计，志愿者们在该时间点观察到的无家可归者情况。收集的原始数据会被LAHSA官员审核以进行验证，统计结果通常在数月后公布。
LAist的分析发现，2024年LAHSA排除了更多由志愿者记录的观察数据，尤其是在寻找居住在户外或无家可归迹象的情况下。相比之下，在洛杉矶市内，LAHSA在2024年排除的观察数据显著高于除市外的其他地区。
无家可归者及居所
无家可归者的统计是基于两个类别：被观察到的无家可归者和临时居所，例如帐篷、聚居地、房车和其他车辆。待所有观察数据经过LAHSA的验证后，会通过南加州大学进行的另一次年度调查来估计居住在这些临时居所中的人数。
在2023年的统计中，LAHSA纳入了志愿者通过手机应用程序录入的87%的所有观察数据。而在2024年，仅有81%的应用数据被纳入——以原始数字计算，这意味着比去年多出约2300条被排除的观察数据。
市内与市外
LAist还根据辖区对观察数据进行了审查，发现：
在洛杉矶市限以外，87%的应用观察数据被纳入2024年的最终统计，类似于2023年对于城市和县其他地区的纳入率。
而在洛杉矶市内，2024年被纳入的观察仅为78%。我们发现，城市内约2300条观察数据被排除，几乎占据了全县额外被排除数据的全部。
关于LAHSA排除的观察数据
LAist发现洛杉矶市内有九个地区，排除了超过100条无家可归者的观察数据，未能列入LAHSA对应用程序和纸质数据的初步统计。
LAHSA官员表示，很多地区的最终统计数据高于初步数据。对于排除数据的情况，LAHSA官员表示，这主要是由于录入中的错误，使得初步数据在某些情况下“明显无效”。
“在如此多的志愿者中工作，人工错误是过程的一部分，”LAHSA发言人Ahmad Chapman表示。“LAHSA工作人员对此有考虑并在整个过程中深思熟虑。”
我们发现，该机构对排除哪些数据做出的决定是基于个案的，而缺乏解释部分决策的文档。
“LAHSA采用数据对账流程来提高无家可归者人口统计的准确性，而不是为了服务于某种叙述，”Chapman在回应我们的分析时说。
Chapman强调，统计数据仅仅是一种估计。
“需要注意的是，无家可归者统计数据只是我们系统的一个衡量指标。尽管非常重要，但它扮演着特定且有限的角色，”Chapman说道。
Bass的发言人Zach Seidl在声明中对LAist的发现作出回应，称2024年无家可归者统计结果“已获得联邦政府认证，我们仍有更多工作要做。”
市议员Monica Rodriguez在2024年底曾担任城市住房与无家可归者委员会的成员，她向LAist质疑年度统计的结果。
“我们是否在测量真正的情况？”Rodriguez在一次采访中问道。“还是人们感到被迫虚构减少人数，以向公众传达他们确实在取得某种进展。”
数据与差异
在无家可归者统计的第一晚，Bass担任市长刚刚一年多。她在上任第一天发出针对无家可归问题的紧急状态，并已经投入数亿资金解决该问题。
2024年的统计是检验市长倡议有效性的首次重大测试。
志愿者和LAHSA员工于2024年1月23日开始在洛杉矶县展开统计工作。统计历时三天，大部分工作在晚上进行。
志愿者接受了简短培训，学习如何识别无家可归的迹象，被告知在由Esri公司开发的应用程序中记录这些观察数据。
志愿者被指示只能在他们指派的普查区内进行观察。应用程序的GPS功能会帮助自动排除重复的观察数据，防止数据的重复。
在志愿者抵达指定的计数区域后不久，技术问题就出现了，并在统计的三个晚上持续存在，LAHSA在关于2024年统计的报告中提到这一点，并且LAist采访的一些志愿者也确认了相关问题。
几名志愿者告诉LAist，他们登录应用程序时遇到困难，需等待数小时才能开始计数。
数据录入错误时有发生，LAist采访的两名志愿者表示。
例如，志愿者在北好莱坞附近的一个无家可归者收容中心附近用应用程序统计了超过50名露宿者。
但LAHSA官员表示，这个收容中心的志愿者现场协调员在应用程序的审核页面上勾选了“没有无家可归者被计入”的选项。LAHSA没有参考志愿者收集的数据，而是依赖了现场协调员的声明，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已有数据提交。
LA家庭住房的代表确认，现场协调员在应用程序中勾选的选项是一个错误，并提到计算机屏幕时常出现故障。
该区域有许多无家可归者。LAist造访该地区并与居民交谈。Timothy Woodhead在这里的一个临时避难所生活了多年，他对洛杉矶是否正在取得进展持怀疑态度。
“也许他们将很多人安置到了小型之家和其他设施中，但这些无家可归者仍然在这里。”Woodhead说。“他们在两年前把我赶出了（LA家庭住房），我现在就住在旁边的街上。”
两名志愿者表示，修正应用程序中的错误输入并不容易，因此他们依赖纸质地图作为备份。
根据统计数据，LAHSA在2024年对3249个任务区域中的400多个依赖纸质备份地图进行了统计。
不过，即使志愿者打算使用纸质记录替代应用程序数据，纸质记录中的数据不总是被纳入最终披露的统计数据中。
David Hirschman和他的妻子自LAHSA推出第一个统计应用程序以来就定期为无家可归者统计服务。
“多年来他们在应用程序上进行了改进，但我的经历并不愉快，用户体验也不尽如人意，”Hirschman回忆起2024年统计的经历。“我们不得不使用纸和荧光笔来标记我们走过的地方，因为应用程序根本不好用。”
Hirschman被分配在聊天沃斯的一段数个街区的区域进行统计，该区域靠近一个县社会服务办公室，十几名无家可归者居住在帐篷和房车中。
“这里根本就是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他对LAist表示。“数量之多，根本无法准确统计。”
Hirschman和其他志愿者在该地区的移动应用程序中记录了180多条无家可归者的观察，还有105条纸质表格记录，但没有任何一条被纳入LAHSA的最终数据中。
LAHSA发言人Chapman告诉LAist，这一错误是因为在聊天沃斯的志愿者现场协调员在应用程序仪表板中提交了记录，指示该区域的无家可归者统计应该使用纸质备份表格。
但Chapman表示，聊天沃斯的纸质观察数据并未包含在LAHSA用来记录纸质表格信息的单独电子表格中。LAHSA无法调查每个存在矛盾数据的情况，并依赖电子表格“尽可能准确和负责地完成任务”，这导致该区域的所有观察数据都未被纳入最终统计。
在2024年无家可归者统计结束几周后，LAHSA向洛杉矶县监事会提交了一份报告，提到应用程序的问题“增加了人们对技术和数据可靠性的怀疑”。
负责管理无家可归者统计数据的LAHSA副首席分析官Bevin Kuhn表示，这些应用程序在2024年面临的所有问题已于2025年得到解决，解释称它们在2025年将通过与Esri开发的新定制应用程序解决。
Chapman在一封给LAist的电子邮件中表示，2025年所有统计数据均通过该应用程序记录，这“减轻了2024年复杂的对账流程的需要”。
初步统计结果公布后是什么情况？
在2024年1月无家可归者统计的三天数据录入结束后，LAHSA官员进入下一个步骤：清理数据，移除重复或错误的条目。
Chapman告诉LAist，LAHSA有四到六名员工，仅在三周内完成数据对账。
2023年统计的大部分数据处理是自动的，使用计算机程序根据特定指令处理，LAHSA在提供给LAist的文件中提到。
由于负责编写该程序的员工请假，LAHSA没有在2024年使用类似的系统，LAHSA的数据管理副主任Bryan Brown表示，剩余员工“尽可能地重建此过程”。
LAist请求LAHSA提供关于2024年数据处理政策的信息。
Brown说，尽管没有书面政策，但该流程“在小团队中年复一年都是得到了解的”。
LAHSA邀请LAist记者前往其洛杉矶市中心办公室，了解其如何收集和清理数据，去除重复和错误。
Brown表示，处理流程在团队处理数据时会“调整”，这受到了各个分配区域的独特情况的影响。
“这是一个灵活的过程，”Brown表示，他们在此过程中建立了指导方针，但这些提高了不确定性。
志愿者提交的观察数据数量可能高于或低于LAHSA在考虑所有数据后验证的结果。他告诉LAist：“每个普查区的情况有所不同。”
该机构与LAist分享了他们为2025年创建的文档，以回应LAist对其在2024年工作流程问题的疑问。
研究洛杉矶无家可归者问题的RAND高佣金兼职高级物理科学家Louis Abramson告诉LAist，在统计如此大规模人群时，透明性、一致性和简单性是至关重要的。他表示，LAHSA进行的统计方法改变使得错误可能性增大。
除了他在RAND的工作，Abramson还曾是无家可归者关注非营利组织Hollywood 4WRD的创始董事，并在2024年无家可归者统计中担任志愿者。
Abramson表示，Hollywood 4WRD曾就无家可归者统计问题致函洛杉矶县监事会，以表明应用程序问题影响了其对统计结果的信任，因此在荷里活地区，LAHSA派遣了专业团队进行补充统计。
“2024年最具破坏性的一点是人们对其可信度的信心受到了侵蚀，”Abramson告诉LAist。“LAHSA使用的统计机制变得复杂，导致很多可能出错的环节，而这些损坏确实发生了。”
社区的质疑
在无家可归者统计进行两周后，来自洛杉矶县监事会监督员Lindsey Horvath办公室的Jonah Glickman与LAHSA联系，提出问题，根据LAist通过公开记录请求获取的电子邮件。
Horvath的辖区包括洛杉矶县的海岸，从威尼斯一直延伸到文图拉县的边界，海滩的无家可归问题则备受关注。
Glickman询问LAHSA有关社区认为在2024年未被统计的海滩区域的情况，并询问LAHSA是否能够提供“可分享给社区的数据确认过程的详细分解”。
通过公开记录请求，LAist发现LAHSA内部的一封电子邮件谈到了Brown与LAHSA政府事务主任Sally Malone之间的讨论，内容提到Glickman的问题。
“我们没有一个健全的‘官方’文档流程，”Brown在邮件中写道。“部分原因是这个系统在计数期间的后端及其运作方式变化太大。”
尽管Brown向Malone分享了部分流程的文档，但该机构并没有将这些信息与Horvath办公室共享。
LAHSA最终在邮件中确认，“无家可归者统计志愿者可能没有持续统计一些沙滩区域”。
Horvath的办公室发言人告诉LAist，LAHSA没有回应Glickman在第二个问题上的询问，关于其数据验证过程。
关于统计的准确性——一次时点的估计——并不是新问题。
市议员Bob Blumenfield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我和我的工作人员多年来一直在我的辖区进行无家可归者统计，很难回忆起有哪个时候我们能够100%信任这些数据。” Blumenfield表示，自己曾对LAHSA的统计准确性表达过担忧，但该机构的回应“缺乏我所期待的紧迫感。”
2017年经济回顾报告指出，洛杉矶的无家可归者统计因为各次统计方法和数据收集的不一致性而缺乏可靠的年际可比性。
Los Angeles Community Action Network的执行董事Pete White表示，2024年无家可归者人数下降的情况与他在街头观察到的情况不符。
他表示：“我们始终知道无家可归者统计方法存在缺陷，导致年复年的低估。” “肉眼观察到的无家可归者数量与报告的数据不一致。”
在LAist对读者的调查中，近一半受访者在2023年和2024年上半年表示在其社区中看到无家可归者数量增加，而28%的人报告数量减少。
无家可归倡议是否有效？
一些无家可归问题的专家表示，他们向洛杉矶的2024年无家可归者统计结果的下降视为城市一些项目（如Inside Safe）有效的标志，该项目提供市政府资助的酒店房间，以将人们从街头带回安置。
“我们在其他地方看到的，专注于强制措施和刑事化的方法并不奏效，”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美国无家可归问题联盟高级政策专家Alex Visotsky说。“专注于将人们重新安置到住房中似乎正在改变趋势。”
其他人则认为，洛杉矶县加强反露宿政策的执行可能仅仅是将无家可归者驱赶得更隐蔽，从而使计数更加困难。
“代码强制、刑事化和清理工作使无家可归者更深地隐藏起来，报告的难度也更大。”非营利研究机构Applied Survey Research副总裁Peter Connery表示，该机构承接过包括洛杉矶首次无家可归人口统计在内的众多西部城市的无家可归者统计。
他说，无家可归者统计应视为“最低计数”，因为它仅反映志愿者能实际看到的情况。
在过去一年里，LAHSA因未能妥善追踪其在服务上的数十亿美元支出而遭到批评。洛杉矶县监事会暂停了对该机构的资金，联邦法官目前正在考虑将洛杉矶市的无家可归支出控制权交给法院指定的接收方。洛杉矶市议会也最近投票决定解决在城市无家可归者服务系统中不一致和零散的数据收集问题，并寻找从LAHSA分离的途径。
Adams Kellum上个月告诉LAHSA委员会，洛杉矶市的预算和来自县的资金削减可能会危及明年的统计。
在这样的背景下，LAHSA于2025年2月发布统计数据，时间比往年提前几个月。该机构表示，数据是初步的，可能会有变更，但再次显示出无家可归人数的显著减少，市官员指出这些数据表明他们的项目正在发挥作用，尽管LAHSA遭到公众官员的越来越多批评。
在4月25日的LAHSA委员会会议上，发言人Paul Rubenstein表示，他们提前发布初步估算数据的原因是因为该机构“认为这对利益相关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White，L.A. CAN的执行董事，依然表示怀疑。
他告诫LAist：“LAHSA发布的过早数据支持了市政府无家可归者人数骤降的叙述，这被武器化以服务于其政治目的。”
洛杉矶市因为未能遵守一项关于减少无家可归者的和解协议而陷入联邦法庭。
“我认为，他们在与生命的政治斗争中，”负责该和解的联邦法官David O. Carter在3月份审理该案时表示。Carter说，考虑到正在审理将控制无家可归者拨款的提案，LAHSA的初步统计数据发布可能存在“政治游戏”。
图片源于：https://laist.com/news/housing-homelessness/los-angeles-homeless-count-2024-accuracy-questio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