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尼克·卡明斯在第16街商业区罗斯折扣店外面，向两名骑自行车的警官讲述她刚刚目睹的一场冲突。
一名正在为商店提供安保服务的休假丹佛警察将一位黑人女性压制在地，卡明斯告诉警察。
她认为他会杀了那名女性，因此试图将他推开。
一名脖子上挂着蟒蛇——一只名叫克丽奥的雌性蛇——的男子从几英尺外拿出手机录像，试图向两名骑警展示。在背景中，一名穿白色背心，外面套着红色短裤的女子穿着成人尿布，在一个装有手机的单脚架前挥动手臂，大声进行直播。
这个步行区在阳光明媚的周一下午十分热闹，职业人士、带着孩子的家庭和建筑工人都在这个地方走动。
路过的人们尽量避开那名穿尿布的女子。 在罗斯折扣店，顾客们在两名骑警、商店保安和在商店前门聚集的小群众间匆匆穿行，几乎没有多加注意。
这就是第16街，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下午。
这个长达13个街区的步行走廊已经成为关于丹佛市中心安全、便利和是否值得游玩的争论的焦点。
近年来，该地区经历了高的商业空置率，并且在过去四年里一直在进行翻新，市官员预计将在今年结束这些工程。
公众对该走廊的批评包括公共毒品使用、无家可归现象以及有时的暴力行为：一名袭击者在一月的无缘无故的刺杀中杀死两人并导致两人受伤。
当局以精神疾病历史悠久的24岁男子对这起事件提出了指控，这一事件动摇了公众对市中心安全的信心。
在4月，市长迈克·约翰斯顿在重新命名这条步行街为“第16街”之前，宣布了对该区域的新警务重点：一个由10人组成的骑自行车和骑马的警察团队，将巡逻从联合车站到百老汇的第14到18街。
为了了解这些警察在这条备受关注的步行走廊遭遇的人，丹佛邮报在5月的两天内跟随了该团队的两名成员进行了八小时的巡逻，纪录了他们在第16街的逮捕和开具罚单的情况——因妨碍、开放酒瓶、拥有芬太尼用具和非法入侵等。
随后，丹佛邮报揭露了那些人的故事，发现了一位失去方向的美国陆军退伍军人、一位在街头生活了十年的女性、一名因酒精犯罪而有过往的男子，以及一位有着25年逮捕记录的男子。
穿着成人尿布的女子是TikToker @AmberUnavailable，发现这个账号有近80万的追随者。
她从城市到城市旅行，制作视频并住在Airbnb。在最近的帖子中，她将生鲜食品放在裤子里，而旁边的观众则目瞪口呆。
卡明斯，在罗斯遭逮捕时来自乔治亚州，仅在丹佛停留几小时，她说。
在试图推开警察后，她被逮捕，警察给她手铐时，她注意到了记者的目光。
“没关系，”她平静地说。“因为如果我没有推他，他就会杀了她。”
这不是卡明斯第一次入狱。
1983年，她的母亲在31岁时被谋杀，死于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的一次令人发指的绞杀案。
卡明斯当时10岁。 她记得母亲是如何在一个家庭聚会上离开，母亲希望孩子们也能去，但兄弟姐妹们决定留在家中。
卡明斯现在51岁，有时仍然想知道，如果她在那天晚上去了，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她的母亲是否会活下来。
“这让我至今耿耿于怀，”她说。
她母亲的死亡将卡明斯送入了寄养系统，她表示自己生活艰难，成为了“贫民区出来的人”。
她患有躁郁症，伴有精神分裂症的倾向。
这种病在她家庭中是有遗传的。
过去20年，她一直和法律问题不断，法庭记录显示她于2011年在佛罗里达州的抢劫案中未抗辩，获刑两年。
2014年，她给负责此案的法官写了一封信，要求提前释放以帮助女儿摆脱无家可归。
“有一天，我思考了我生活中的每一个坏决定，”她在监狱中写到。“得出的结论都是——我为我可以控制的事情毁灭了我的生活。 哇。 这些决定让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卡明斯在信中写道，她计划寻求心理健康治疗。
她出狱后因使用被盗的驾照办理工作而于2015年被逮捕，冒充被盗驾照上的女性。
法官命令她接受心理健康治疗，最终发现她的精神状况过于严重，案件无法继续。
该指控于2021年被撤销。
卡明斯在2022年因在佛罗里达州的Hobby Lobby商店偷取59美元儿童书籍而对商店的偷窃指控认罪。
法庭记录显示，她告诉逮捕她的警官，她感到沮丧，认为自己应该在监狱中。
隔年，她因闯红灯和拥有少量浴盐而被逮捕，法律文件显示该案仍在佛罗里达州的审理中。
多年来，卡明斯表示，她随时准备与人发生冲突。
但最近，她和孙子一起购物时意识到，她的行为让孩子感到害怕。
这是一个转折点，她说。
她寻找更多的治疗：焦虑药物和催眠治疗。
“这对我帮助巨大，”她说。
她和女儿来到科罗拉多州参加女儿在拉里默县的盗窃指控听证会。
在那之后，她们顺道去第16街的罗斯折扣店购买行李，准备搭乘晚上的航班。
卡明斯表示，她认为她目击的警卫与购物者的对峙是出于种族偏见。
当警察将女性压制在地时，卡明斯认为她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她试图将他推开。
回顾自己被捕之后，卡明斯觉得这对她而言是向前迈出的重要一步。
她表现出比多年前更多的克制，她说。
“那种情境让我知道我正在愈合，”她说。“（以前）我会袭击那个人，我们就真要打起来了。 但是我轻轻地推了他，试图不伤害他，只是让他意识到他在做了什么……我知道我改变了。
回想起往日，我会拿枪、酒瓶或其他任何东西。”
在丹佛市中心拘留中心待了几个小时后，她以个人担保的方式被释放。
她错过了原本计划的航班，但晚上晚些时候赶上了一班航班。
“我对自己经历的事情不感到羞愧，”她说。“这就是我所经历的。我应对过，我克服过，我在这里。”
骑自行车巡逻五个月
警官约翰·新加普里和西耶娜·瑞利骑着重型迷彩电动自行车在16街上穿行。
他们向坐在露台上的商家打招呼，停在红绿灯前，几分钟后告诉经过的骑自行车者，不可以在这个步行街上骑车。
这条街只允许步行者，虽然骑自行车的情况屡见不鲜。
新加普里和瑞利给骑车者发出警告，但不罚款。
他们自今年1月以来一直在这个市中心巡逻，专注于与市中心常客之间建立关系——商业业主、店主、非营利机构——但也积极打击新加普里所称的“生活质量”犯罪。
他们关注于公共尿尿、吸毒、非法占道和酒精消费——这些实际影响到人们日常生活的行为。
（步行街上的骑自行车活动，则并不算太大的问题。）
在他们五个月前开始这条路线之前——在致命的刺杀事件发生之前，街道上的公开毒品使用情况更为严重，新加普里表示。
但随着他们持续不断开具罚单，这种现象已经转移到了更隐秘的地方。
“在大部分情况下，确实减少了，”他说。“大多数情况下，犯罪还是存在，但他们并没有在同样的地方。”
根据丹佛警察局的数据显示，在2023年6月9日之前的180天内，涵盖市中心邻里和联合车站范围的报告犯罪率比起去年同期上升了27%。
但与2023年同期相比，犯罪率下降了约8%，与2022年同期相比下降31%。
在这个六个月的时间段内，警方记录到179起暴力犯罪，而与2022年同期相比减少了约18%。
瑞利和新加普里表示，他们并不会与没有犯罪的无家可归者互动，除非他们失去知觉。
此时，警官们会叫：“嘿，你还好吗？”或是“丹佛警察，你需要什么吗？”
他们会摇摇一个人的腿，或轻拍他的肩膀。
当那个人醒来后，警官们就会离开。
执法者在开具罚单时，会将无家可归者指引到丹佛外展法庭。
这是丹佛县法院的一个子集，旨在帮助无家可归被告，法院程序旨在帮助他们重返正轨，而不是像缓刑或罚款那样的惩罚性结果。
“我们仍在努力帮助他们，目标是这样，但不幸的是，必须做出一些客观的改变，他们才会认识到这一点，”新加普里说道。
骑自行车的好处在于，他们能够发现那些车上可能遗漏的事情。
安东尼·卡普罗尼，62岁，当天周一下午3:30左右在第16街和柯提斯街的一个角落喝着25盎司的自然佳酿。
警官们发现了这罐饮料，并看到卡普罗尼试图将其藏起来。
他们转过自行车走向他。
“我知道你看到我，”卡普罗尼对警官说道。“你抓到我了。”
他放下啤酒，并向瑞利和新加普里提供了信息，警官们建议他向丹佛外展法庭寻求帮助。
卡普罗尼表示他宁愿支付罚款。
他面色通红，汗湿，稍稍结结巴巴地说出自己的电话，后来意识到这不是正确的号码。
他无法说出正确的号码。
他主动提出向花盆里倒酒；新加普里则指引他去街对面的垃圾桶。
“这会让我受伤，”卡普罗尼说，走向垃圾桶。
在开具罚单后，卡普罗尼无法被联系到评论，但根据丹佛邮报的调查，他有一段与酒精相关的犯罪历史。
2008年，他因性犯罪被起诉。
在基斯通的一名女性身上实施了性侵后，他拉住女人的头并假装口交。
当时他的醉酒程度已让警察在将其送入监狱之前，先带他去医院。
2020年，他开着小型厢式车去前老板的家，冲倒了一个垃圾桶并撞倒了70英尺的围栏。
前老板告诉警方，他看起来喝醉了。
他三年前被解雇，但卡普罗尼仍旧认为老板欠他400美元，根据警方报告所述。
卡普罗尼在2008年的案件中以性侵罪认罪，被判刑三年。
而在2020年的事件中，他以轻罪犯罪破坏罪认罪，并获得缓刑。
在16街商区，卡普罗尼无视了警察关于合作的顾虑。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就因为一罐啤酒？”他说。“太疯狂了。”
从美国陆军到16街
约翰·希普曼在十四年前被部署到阿富汗。
他在2010年以步兵身份入伍，部署到阿富汗长达12个月，并于2020年以军士长的身份退伍。
他在班里的射击成绩名列前茅，他的姐姐凯莉·希普曼说。
他买了一栋房子，情感稳定，养狗、马还有一辆全新卡车。
“他的生活很美好，”她说。
希普曼长期与药物滥用和心理健康问题作斗争。
他从青少年开始吸烟和服用药物，并在2009年母亲因癌症去世后，使用药物来缓解焦虑和抑郁，凯莉·希普曼说。
他参加军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起初他表现得很好，她表示。
他性格开朗，厨艺出众，喜欢海洋和冲浪。
任何可以钓鱼的地方他都去，他的姐姐说。
“他进入军队，拯救了他的生活，”凯莉·希普曼说。
但这也带来了挑战：海外部署的压力和创伤，还有一次训练事故导致他的背部受伤，导致他在医院时开始服用药物，这成为了他使用药物的致命弱点。
他开始使用更猛的毒品，姐弟俩的家庭开始崩溃——他的感情破裂，军队生涯结束。
一年多以前，他与姑姑同住，后因吸毒被赶出家门，姑姑不欢迎他再回来。
希普曼表示，他此后一直无家可归，就在新加普里和瑞利于清晨9点前编写他因持有毒品用具被开具罚单时，他正坐在第16街附近的天际公园的雕塑旁。
当警官骑车进入时，新加普里看到希普曼将铝箔和蓝色吸管塞进了口袋里。
其他两名男子看到警官靠近随即离开——警官没有看到他们做任何违法的事情，但希普曼被开具了罚单。
他说，他正在使用芬太尼粉。他感谢警官给了他罚单，而不是把他送进监狱。
“说实话这让我有点尴尬，”希普曼说。
在科罗拉多州，他几乎没有任何犯罪记录，法庭记录显示他只是因持有毒品用具于2024年1月获得过一次罚单。
他的家人非常渴望帮助他。
他们与他失去联系，不知道他一直无家可归。
凯莉·希普曼表示，哥哥有时难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未能真正意识到何时需要寻求帮助。
“你可以带马去饮水，但你不能强求他喝水，”凯莉·希普曼说。“这一切让我心碎。……想象一下他在街上。……这真让人心痛。”
如同他们家族的一样，希普曼兄妹也有与心理健康和药物滥用的斗争。
凯莉曾经刚刚完成酒精脱毒，现在已戒酒两个月。
“我们关心约翰，爱他，”凯莉·希普曼说。“我们想支持他。如果他想接受帮助，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帮助他。”
在垃圾桶旁的非法滞留
在对希普曼开具罚款一个多小时后，瑞利和新加普里骑着电动自行车在第16街巡逻。
他们转过一个小巷，逮住一名58岁的男子和正在垃圾箱旁边更换衬衫的女子。
根据第16街附近的“禁止进入”的标识，那里不允许行人通行——这是为了减少无家可归者在那些地方聚集。
这名58岁男子默默走出来，坐在目标商店的墙边。
法庭记录显示，他自1999年以来累计被控以七项罪名。
在这七起案件中，他面临的14项指控中，除四项被驳回外，其余均无罪自辩。
他曾三次因持有受控物质而认罪，同时有一次因企图抢劫而被判罪。
此时，他无法被联系以作评论。
与他在一起的48岁女子因被开具侵入罚单而生气，表示她只是换件衬衫。
她呼喊着抗议警官准备给她开具罚单，当记者拍摄她的照片时，指责这是对她隐私权的侵犯。
她告诉警官她的名字和出生日期，瑞利查找了她的信息。
警官查看了附有照片的名字，不确定她面前的女子是否为该照片。当然二者非常相似。
“你说的真名是什么？”瑞利问她。
“你在开玩笑吗？”她大声抗议，显得愤怒。
随后她再次提供同样的名字，添加了一个娘家姓。
在瑞利填罚单时，女子所提供的名字被采纳。
丹佛邮报在事后发现，女子提供的其实是她姐妹的名字。
她长时间饱受药物成瘾之苦，过着无家可归的生活，杰夫·康奈尔——她的前姐夫告诉记者。
几十年来，她一直在康复、几个月的清醒和反复之间循环。他说，他和她的姐妹把她的孩子收养。
她和她的姐妹拒绝对此事件接受采访。
在联系到记者时，康奈尔与希普曼的姐姐表达了同样的感受：他们一直在等待来自陌生人的电话，告诉他们关于他们亲人的消息。
“我们已经知道很多年，可能是35年，我们随时都会接到电话，告诉我们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康奈尔说。
图片源于：https://www.denverpost.com/2025/06/15/denver-16th-street-mall-crime-safety-homelessness-poli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