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洛杉矶地区华人移民的新挑战与希望

图片源于:https://www.latimes.com/california/story/2023-07-27/monterey-park-chinese-border-crossers-seek-new-life

6月15日,梁士东(Shidong Liang)与妻子和三名孩子(分别为6岁、7岁和10岁)在洛杉矶县的彼得·F·沙巴伦区域公园散步。这家人于6月6日抵达洛杉矶地区,经过了一段危险的旅程,穿越了令人畏惧的达连缺口。

在微信群上的一条消息吸引了这些中国移民,他们在蒙特利公园的停车场排队领取志愿者从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上分发的免费绿叶蔬菜。

许多人刚刚经历了一段新奇且危险的旅程——从中国飞往厄瓜多尔,徒步穿越了危险的达连丛林,然后乘车和巴士穿越墨西哥,最终越过美国边境。

在这个炎热的6月午后,一名穿着脚踝监视器的女性表示,她在武汉经营一家小餐馆,生活艰难,希望逃离两次离婚所带来的社会污名。

她说:“如果你的工作和家庭状况不好,在中国就没有未来。”

这位33岁的女性大约一个月前来到洛杉矶地区,只透露了她的英文名,索非亚(Sophia)。

“如果我能获得工作许可,学习英语,也许我就不会感到那么大的压力。”

蒙特利公园一直是那些不会说英语、口袋里只有几百美元的中国移民的落脚点。“家庭酒店”为他们提供了廉价的住宿空间,与其他数十人挤在一起。

就业中介可以为他们提供在餐馆、仓库或大麻农场的工作,无需工作许可。

曾经某些移民采取的路线——持旅游签证飞往美国并获得合法身份或逗留签证——在过去的几年里已基本关闭。

近年来,新来者们表现出新的绝望,愿意冒着危险,甚至冒着孩子的生命风险,抵达美国土地。

一些人表示,他们无法赚钱养活家人,并因中国的三年疫情封锁而受到创伤。其他人则表示,他们是政治异议人士,或在逃避共产党统治。

一些人计划申请庇护,另一些人则对寻求合法身份没有计划。

许多与《洛杉矶时报》交谈的人不愿透露全名,担心中国政府会对他们的家人进行报复。

涌入的移民人数激增,自去年12月以来的这一现象启发了一些华人社区的人们自愿帮助新来者,而其他人则抱怨这些新移民是非法的。

新词汇——“越境者”、“徒步穿越雨林”——已经进入当地的普通话词汇。

在4月,美国移民当局在墨西哥边境遇到近3200名中国移民。而在疫情前的2019年底,每月只有约200人。虽然5月和6月的数字有所下降,但仍接近创纪录的高位。

中国经济复苏不均和签证获取困难,驱使移民勇敢地冒险通过陆路旅行,并且疫情旅行限制造成的需求滞后,正如迁徙政策研究所的政策分析师阿里尔·鲁伊斯·索托(Ariel Ruiz Soto)所述。

他表示:“大多数人认为,当他们来到边境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进入比采取更长的合法途径要容易。”

在蒙特利公园,许多移民表示,他们在听说申请签证排长龙和成功率低的报道后,根本没有考虑申请签证。

在2019财政年度,18%的中国寻求旅游或商务签证的人被拒签。到2021年,这一拒签率飙升至79%,后在2022年9月结束的财政年度回落至30%。

特朗普政府对来自中国的非美国公民施加的疫情旅行禁令,加剧了高拒签率,直到该禁令于2021年底被取消,迁徙政策研究所的高级政策分析师简·巴塔洛娃(Jeanne Batalova)表示。

此外,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也在寻求逃离国家,原因在于政治迫害日益严重和经济缓慢发展,这向美国领事馆官员传达了“人们可能不想回国”的信号,这使得签发签证时更加谨慎。

在短时间内,许多中国移民的到来改变了蒙特利公园的面貌,他们融入了地下劳动力市场,使得子女入学成为可能,并推动了廉价、过度拥挤住房的需求。

这是蒙特利公园新一轮移民故事的最新演绎。该市曾被称为小台北(Little Taipei),在1980年代经历了白人居民的抵制,成为美国第一个人口过半为亚裔的城市。

蒙特利公园东北角的加菲尔德与加维大街交汇处的购物广场,被当地华人称为“胖丁”(Fatty Ding),这里成为新移民的常见聚会地点。

1月,在加维街半个街区外,一名枪手在舞厅舞蹈课堂的民众上开枪,造成11人遇难,他们中也曾是这个国家的新来者,根植于台湾、中国、越南和菲律宾。

志愿者卢大卫(David Lu)和其他人在蒙特利公园的停车场为中国移民摆放衣物、玩具和其他捐赠物品。

自4月以来,卢大卫发起的微信群组现在已经有近2000名越境者的成员。

在一次物品变卖会上,卢发现了一台免费的冰箱,他将其送给了一户移民家庭。对于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家庭,他找到了沙发、桌子、电视和DVD播放器。有时他还自己支付这些物品的费用。

他帮助家长们办理学校注册,并寻找律师提供免费的移民研讨会。

每当他收到食物、衣服或玩具的捐赠时,他就在微信群上发布消息,人们就会聚集在加菲尔德停车场,在胖丁广场对面的地方。

“我们没有时间等待。”卢说。“问题是,他们无法生存。”

现年56岁的卢是中国移民,住在阿卡迪亚,担任古董评估师。他鼓励新来者在赠品送出活动中自愿参加,让他们即使在需要帮助的情况下也能感到自己有用。

他用普通话对两名1月份越过边境的男子说:“我们有免费的东西。如果需要帮助,请告诉我。我会尽量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一名47岁的女性,姓戴,在志愿者中也是一员。她与丈夫生活在一间家庭酒店,夜宿价格15美元,十个人挤一间屋子,三十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

她说,在他们的三个月旅程中,所有的财物都被盗了,花了20天在移民拘留所。她们在9月与移民局有约。

自今年2月抵达蒙特利公园以来,戴的丈夫偶尔会接一些园艺工作,而她有时为老年人做饭。

戴表示,她离开中国是因为作为厨师或保姆难以找到工作,在疫情期间,地方官员也不允许她回到自己的家乡看望依赖她的父母,因父母的退休金每月仅相当于11美元。

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开一家餐厅,提供家乡浙江省的特色菜,以及饺子等北方菜系。

她说:“我不工作,所以至少我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这有助于我的心情。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如出去做事。”

为台湾慈善机构慈济(Buddhist Tzu Chi Foundation)服务的志愿者表示,由于许多新来者的到来,他们有一个超过1000人的数据库,帮助最近到达的中国移民知晓食物发放和其他活动,并连接到法律和医疗服务。

慈济的美国首席执行官德布拉·布德罗(Debra Boudreaux)说,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中国移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到来。

由于当地的食物银行不提供中国米、面条和调味料,因此慈济根据移民的口味调整深入活动。

在6月的一个慈济研讨会上,梁士东、妻子和三个孩子在用餐后,带上了一袋巧克力裹的Pocky和其他受欢迎的小吃回家。

这家人于6月6日抵达洛杉矶,经过飞往土耳其和厄瓜多尔——这两个允许中国国籍人士无需签证入境的国家。他们在路上遇见的三名中国人帮助他们的10岁女儿和6岁、7岁的两个儿子穿越雨林,有时还背着孩子。

在一处陡峭的山丘上,旅行者们靠绳索拉着自己往上爬。

现年36岁的梁士东是湖南省一家汽车修理公司的老板,他不想让孩子们被中国共产党洗脑。

他冒险踏上这段危险的旅程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够独立。当他们长大时,能够有自己的想法。”

梁士东说,他在边境遇见的一名移民官员前说:“我终于到了自由之地。”

但他不确定是否会申请庇护,也不熟悉这一过程。他对获得绿卡并不乐观,但希望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让孩子们能够上美国的学校。

“我只希望他们能在这里扎根。”他说。

通过“在洛杉矶的中国人”这一应用程序,梁士东找到了一处位于河滨的公寓,并购买了一辆汽车。一个星期后,这家人就搬到了洛杉矶的罗兰高地,并计划开始找工作。

在边境,中国国籍的人通常在被拘留几天后被释放到美国,满意提供行踪监控的手机。

自5月以来,一项联邦新规使得入境国家变得更加困难。周二,联邦法官推翻了该规例,该规例规定需要在经过第三国的庇护申请者到达边境后向移民局申请,但拜登政府立即提出上诉。

中国言论和宗教自由的打压使得中国公民在寻求庇护时比其他国家的人更有机会,黄晓生(Xiaosheng Huang)表示,他是一名来自钻石吧的律师,主要为中国移民提供法律服务。

他说,在从去年10月到今年4月的庇护申请案件审理中,中国申请者的成功率为57%,而委内瑞拉申请者为33%,危地马拉申请者为9%。

申请庇护的移民通常需要出庭一场“主日历听证会”,以列出后续程序的日期,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数年才能完成。

在阿罕布拉,有一堂由后期耶稣基督教会的传教士提供的免费英语课程,王学文(Xuewen Wang)坐在初级班的桌子旁,练习常见病痛的英语。

“我有流鼻涕。”他说。“我感冒了。”

53岁的王学文说,他曾是中国的心脏病专家。他多年前就辞去了医疗工作,因为在甘肃省偏远地区工作的薪水微薄,大约700美元一个月。

在经历了离婚并在小生意上破产后,王感到自己到达了人生的瓶颈。

在中国,如果没有来自显赫家庭的背景,很难上升。

他决定离开,留下了11岁的儿子和20岁的女儿,向往一个传说中通过努力工作就能过上中产生活的地方。

通过短视频平台抖音,王学文找到了飞往土耳其然后到厄瓜多尔的航班。他与大约60名移民结伴同行,有些是中国人,有些是拉丁美洲人,有些是黑人,他们用谷歌翻译进行沟通,勉强穿越雨林,躲避墨西哥的一系列移民检查。

他在德克萨斯州被移民官员拘留了两天,随后被释放,并提供了一部可跟踪他行踪的手机,接下来又飞往洛杉矶,抵达的时间是3月24日。

由于英语水平有限,王不指望再次从医。在获得工作许可证后,他希望能成为Uber司机,然后再成为长途卡车司机。

“我知道美国会是这样的环境,互相尊重。即使你不属于上层阶级,仍然可以赚钱。”

他说他的普通话里夹杂着家乡山东的方言。

“你可以做任何类型的工作,工作一个小时就能赚到足够吃一个星期的钱。”

通过朋友,他找到了一份在仓库的黑工,但工作太累了。

之后,他去了阿德尔巴托的一家大麻农场,那里每月工资3500美元。可是他也辞掉了这份工作,随后又在一间仓库工作,时薪15.50美元,然后又去了另一家大麻农场,最后又去了棕榈泉的一家服装厂。

王学文雇佣了律师来帮助他处理庇护案件。由于他近年来一直参加教会活动,他将在申请中宣称他在中国无法实践自己的信仰。他说,他作为学生参与了1989年的民主运动,使他成为了一个永久的靶子。

纽约的一位朋友鼓励他加入她,去学习按摩治疗。

如果他能把这个定下来,他表示,可能会尝试在纽约发展。

《洛杉矶时报》的记者斯蒂芬妮·杨(Stephanie Yang)以及特派记者大卫·申(David Shen)在台北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