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姆，阿拉斯加——在光线逐渐暗淡之时，贝弗莉·纳卡拉克打开了她的雪地摩托的油门，飞速穿越白色的平原，那里零星分布着矮小的云杉树。
她的目的地是图布图利克河的河口，这是一个受欢迎的冰钓点，距离埃利姆小镇约15英里，埃利姆坐落于偏远的苏华半岛南岸。
当时是三月初的一个星期五晚上七点过分，纳卡拉克32岁，当天忙碌不堪。
在村里的诊所担任健康助手的工作结束后，她还参加了一场葬礼和社区的聚餐。
尽管如此，黑暗降临时，纳卡拉克依然踏上了寻鱼之旅，寻找图布克，即白鱼，这是埃利姆大约350名居民，包括她的三个孩子的重要食品。
“得工作，但也得去抓鱼，”纳卡拉克说道。
图布图利克在当地的伊努皮克语中意为“有很多白鱼的地方”。河流及其周围的苔原和森林也是采集浆果、狩猎麋鹿和捕鱼的理想场所。
每年夏天，粉红色、红点和鲑鱼仍然在图布图利克河中奔涌而来，许多埃利姆的家庭在河口附近设有季节性营地，晾晒、干燥和熏制鱼类。
该地区的野生食品丰富及其对伊努皮克和尤皮克人民文化的重要性，解释了为什么像纳卡拉克这样的当地人对图布图利克河源头附近的新矿业开发感到忧虑。
在过去两年中，两个寻找矿物的公司在离村子约30英里的达比山上获得了数百个州和联邦的矿权。
其中一家是一家名为潘特矿业的小型加拿大上市公司，计划在未来四年内钻探数十个勘探孔以寻找铀。
另一家公司阿拉斯加关键矿产有限责任公司则是一家几乎没有在线踪迹的私人公司，除了与一家在安克雷奇的知名律师事务所共享地址外，尚未公开其在埃利姆附近的矿权计划。
长期以来，勘探者怀疑苏华半岛——这块触及白令海峡的阿拉斯加土地，可能蕴藏着丰富的铀储藏，这对于核能和武器至关重要。
它还可能拥有稀土元素的矿藏，这些金属对现代技术至关重要。
数十年后，埃利姆可能会成为“美国铀之都，”戴夫·赫德里-史密斯去年在区域广播电台KNOM上表示。
赫德里-史密斯居住在华盛顿，是一名勘探者，四十多年前首次在苏华半岛上投资了一些矿权，现正将其出租给潘特矿业，并以顾问的身份提供服务。
该公司表示，铀在核反应堆中的应用也为美国低碳电力与能源独立做出了贡献。
随着矿业公司希望利用对这一金属的需求上升，以及用于电动汽车电池和太阳能电池板等能源技术的其他元素，整个国家开启了一个新的矿业时代。
这一投资热潮可能改变苏华半岛的自然景观和农村经济，该地区依旧是阿拉斯加最偏远的地区之一。
在潘特的矿权约100英里以西，另一家总部位于温哥华的公司Graphite One希望挖掘一个大型石墨矿。
该石墨开发项目获得了来自美国政府的3750万美元的资助，进展远远快于铀项目，并得到了该地区几位阿拉斯加当选官员和一家主要原住民企业的支持。
此外，潘特的项目距离成为生产矿场的路途依然很长。
该公司尚未开始钻探核心样本，通常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钻探和其他工作，以确定储藏量是否足够并且可以盈利。
尽管如此，埃利姆的领导人表示，该村反对在居民长期依赖的河流附近进行任何采矿活动。
该地区20个部落政府的一个联合体也表示反对该项目。
“如果他们污染了任何水源，我不知道海洋生物是否能存活，”埃利姆市长保罗·纳卡鲁克说。
“如果图布图利克被污染，我们就没办法吃我们的食物，”他补充道。
即使是“我们从中变得富有”，他也认为矿场会令人担忧。
典型的阿拉斯加村庄，埃利姆的人口仅由一家小杂货店以薄薄的商品选项和令人痛苦的高价格所服务。
在三月，一盒麦片的售价为近14美元，为安克雷奇价格的两倍。
许多埃利姆居民只为米等主食在商店购物。
他们的主要食物来自捕鱼、狩猎或收获，特别是来自图布图利克河。
根据在2006年的社区传统食物调查，村里的每个家庭均报告消费野生食品，96%的人表示有吃鲑鱼。
3月的某个晚上，纳卡拉克在雪地摩托上灵巧地穿过雪覆的柳树，然后降落到结冰的图布图利克河上。
几分钟后，她停在了从雪中翘起的一根细木头旁，可能是她的哥哥在冰上插下的标志，用以标记鱼洞。
“我们在这里非常喜欢我们的鱼，”纳卡拉克下车后说道。“我整年都吃干鱼。”
即使在春季，土地和海洋仍然结冰，暴风雪常常从白令海吹来，纳卡拉克几乎每天都努力在45分钟的路程中前往河边冰下钓鱼。
“我的孩子们在鱼干晾干的时候就吃，”她说。“我跟不上。”
随着铀热潮的兴起，潘特矿业的计划正值美国铀产业的复兴之际，政府和企业对这一元素作为低碳核能来源的兴趣正在增强。
美国是全球消费最多的核电国，近100个反应堆发电占美国电力的五分之一。
五十年前，美国也是全球铀燃料的主要生产国。
但如今，这种情况已经不复存在。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美国铀开采几乎停滞不前；1990年的4400万磅下降至2019年的仅17万磅，联邦数据显示，美国目前已占全球铀供应的比例不足1%。
这使得美国的核反应堆对哈萨克斯坦和加拿大的矿山，以及在俄罗斯和中国的工厂依赖，这些工厂负责把铀加工成可以在电厂中使用的材料。
同时，美国政府官员、企业领袖和一些气候倡导者对建设更多核电厂的呼声不断上升。
他们的呼声部分是为了减少温室气体卷，而另一部分是为了满足对数据中心、人工智能、加密货币矿池及其他新兴能源密集型产业的电力需求。
核反应堆可以提供稳定的、可按需供应的电力，这使他们在可靠性上优于受天气影响的太阳能和风能。
对核工业的两党支持不断增强。
拜登总统去年设定了到2050年使美国核电能力增加三倍的目标，而特朗普总统则在就任首日就承诺“减少繁文缛节”并批准新反应堆。
采矿业支持者表示，这种对外国铀的依赖使核电供应面临全球贸易紧张局势的脆弱性。
面对更大的需求，铀价格已大幅上涨，过去五年中价格翻了一番以上。
随着金属价值的激增，公司们忙于寻找新储备，或重新开采以前关闭的矿山，这一趋势在美国西部愈演愈烈。
新的开发项目和提案在亚利桑那州、怀俄明州和德克萨斯州不断涌现——而现在在远处的阿拉斯加西部，靠近白令海的地方也出现了。
赫德里-史密斯说道：“有很多反应堆，直到那些反应堆停业，他们会需要铀。”基于这一长期客户基础，及其在未来将会增加的趋向。
偶然的发现
与金矿和银矿不同，阿拉斯加并不以铀而闻名。
该州各地散布着铀的痕迹，但根据州政府的数据显示，仅有两个地区被认为具备丰厚的开采潜力。
一个是在埃利姆附近的山区，另一个则在1000多英里以外的东南阿拉斯加，该州唯一的铀矿于1971年关闭。
潘特矿业的前景，名为“图布图利克河的支流”，估计拥有100万磅的铀。
根据州地质学家的说法，该矿区距离图布图利克的上游不足一英里，潘特的部分矿权甚至位于河床之下。
铀在该地区的发现可以追溯到1977年，当时一支直升机小组在开展另一项矿业项目时，打开了辐射探测器，只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设备开始疯狂响起，”赫德里-史密斯说。“这完全是偶然的发现。”
自那时以来，两家公司在2006年至2008年间投入超过300万美元来研究上游图布图利克流域中是否有足够的铀以支持一家矿场。
赫德里-史密斯说，仍需进一步的研究才能确定矿场的经济可行性。
潘特矿业的官员未对采访请求做出回应。
该公司的矿权覆盖了30多平方英里，分为两个前景：图布图利克河和北部较新的“火草”发现。
赫德里-史密斯说：“如果在四到五年内有五或六家公司在该地区开展勘探项目，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
“我认为这里将是铀的热土。”
硬岩采矿始终伴随着一系列潜在问题，包括酸性排水、化学泄漏和重金属污染。与其他矿物采矿相比，铀还存在一些额外的风险。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环境健康科学家保罗·洛克表示，高水平的辐射可能导致癌症。
“第一项不同是，你在处理放射性物质，”洛克说。“你不想在环境中浓缩它。”
最终，洛克表示，风险的水平取决于矿场的具体情况，例如其位置、规模、矿石类型和运营公司的安全做法。
如果在埃利姆附近建立一座矿场，它可能更像一个天然气田，而不是传统的露天矿或地下隧道。
赫德里-史密斯说，图布图利克河的铀矿藏与美国其他几处铀矿藏类似，可能适合于一种不同的采矿方式，称为原位浸出。
这种过程包括钻孔、向矿石中注入液体以溶解地下的铀，然后将其抽取到地表。
支持者表示，这种方法比常规采矿方式环境破坏小，因为它不会产生尾矿或巨大的废岩堆，并且在地面上留下的足迹较小。
但持怀疑态度的人表示，向地下注入化学物质可能引发其他问题，包括地下水污染。
“这是以另一种风险来进行权衡，”新墨西哥的研究者与活动家保罗·罗宾逊说，他数十年来专注于铀采矿。
“地下水管理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而原位浸出方式也将地下水置于风险之中。”
在埃利姆的冰钓者纳卡拉克，在温哥华一家公司探索所用直升机开始进出村庄时，她对此并没有太多了解。
当时她还是当地学校的学生。
“在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觉得他们要开采铀，”纳卡拉克说。
“然后我就会失去食物，再也没有营地，连淡水也没有。”
在一位学校管理员艾米莉·穆雷的帮助下，纳卡拉克与其他几名学生当时成立了一个名为“埃利姆学生反对铀”的小组，抗议当时的公司特里克斯矿业。
面对当地的反对和铀价格的低迷，特里克斯在2008年结束了作业。
然而，现在，随着潘特的新提案，埃利姆的学生活动又重新出现。
在春季的伊迪塔罗德狗拉雪橇比赛期间，数名年轻居民举行了一场示威，比赛沿途经过埃利姆。
当时猛犬飞驰而过，学生们高举着写有“核电？不，谢谢”和“埃利姆说不采矿铀”的标语。
“让我们富有的东西”
自1900年诺姆黄金热潮以来，矿工们一直在从苏华半岛上挖掘矿物工业，直到现在，该行业依旧是该区域经济的支柱。
然而，现在有些居民质疑这一矿业开发浪潮是否值得承受风险。
穆雷，埃利姆学校的秘书和诺顿湾流域委员会的副主席，表示水质及对传统食物的影响是她最大的担忧。
“这就是我们得到所有鲑鱼的地方，”她谈到图布图利克河时说道。“这让我们变得富有。”
在采访中，几位居民强调了埃利姆的鱼类和野生动物所带来的担忧。
“我只是无法仅靠商店的食物生活，”24岁的拉塞尔·萨奇尤斯·朱尼尔说，他在潘特的前景附近狩猎麋鹿，也是埃利姆为数不多的商业鲑鱼渔民之一。
一些居民，包括萨奇尤斯承认，村庄确实需要更多的工作机会。
没有主要产业的埃利姆，主要雇主是学校、健康诊所以及部落和市政政府，纳卡鲁克市长指出。
埃利姆的部落协调员玛拉·丹尼尔斯表示，如果她的女儿们能够找到工作，她们就会回到村庄。
“这里没有工作。”
尽管如此，丹尼尔斯表示，铀矿场潜在的工作机会并不值得冒险污染图布图利克河。
居民们也没有确保获得超过就业的利益。
一些阿拉斯加的矿业前景位于阿拉斯加土著公司拥有的土地上，可能为那些公司及其土著股东带来特许权使用费和股息。
但潘特的矿权则位于州和联邦财产上。
赫德里-史密斯，正向该公司出租矿权，他表示，埃利姆的担忧“并非完全没有依据”，但“大大误导了人们”。
“他们似乎认为，生产铀的人会将大量铀废物倾倒到河里，”赫德里-史密斯说。“这根本不是事实。”
他补充说，采矿能够推动地方经济，且对环境和传统食物如鲑鱼的影响有限。
潘特去年向联邦监管机构提交了一项运营计划，并于十月获得了州的批准，进行为期五年的勘探计划。
埃利姆的部落政府和诺顿湾流域委员会，这是一家由穆雷和阿拉斯加霍默的顾问组成的清水倡导组织，已对此州的许可提出上诉。
该组织担忧勘探钻井对水质和社区健康的影响。
监管机构尚未决定上诉，也未提供有关决定的时间表，阿拉斯加自然资源部的发言人洛林·亨利表示。
即便继续持有其许可证，潘特尚未公布其夏季勘探季节的计划，并仍可能不会继续推进其钻探提案。
截至三月底，该公司在证券监管机构提交的财务报表显示，资金不足2000美元。
这一数额远低于许多勘探公司在阿拉斯加进行夏季钻探时的花费。
此外，潘特的股价也已大幅下跌：截至5月中旬，潘特的股票交易价格约为每股1美分，较去年7月的50美分跌幅明显。
埃利姆的居民们依然心存警惕。有些人希望看到该地区受到正式保护，以便即使潘特不继续推进其项目，其他公司也无法后续进入。
通过一名安克雷奇律师，另一家在该地区拥有矿权的公司阿拉斯加关键矿产有限公司拒绝置评。
在三月的冰钓之旅中，纳卡拉克没有捕到鱼。
最近的降雪使她兄弟的鱼洞结冰。
自从她在2022年的一场风暴中遗失了钻孔机这一昂贵的工具以来，她一直依赖其他渔民的鱼洞。
无法自己在冰面上打洞的她在黑暗中飞回村庄，心中明白自己很快还会再来。
她的孩子们只需再稍等片刻，就能等待到新鲜的白鱼。
图片源于：insideclimatenew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