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律师维权运动十年回顾:政府迫害维权律师的持续趋势

(纽约)——人权观察今天表示,中国政府在维护官方权利滥用的律师遭受迫害和压制的同时,正加大对挑战官方权力行使的律师的打击力度。这一趋势在“709大抓捕”十年后,依然显得尤为明显。

中国共产党正在努力消除维权律师的影响,以迫使整个法律职业为党的政治议程服务。

人权观察呼吁,中国政府应立即停止对维权律师的迫害,并恢复他们的执业许可证。 各国政府应发声支持维权律师,并为那些寻求难民庇护的人提供帮助。

人权观察的报告回顾了“709大抓捕”十年来的情况,指出在这一事件中,约300名律师、法律助理及活动家在2015年7月被召集拘留和审问。他们受到的迫害不仅体现在监禁和拷打上,还有持续的监管、骚扰和公然羞辱。

人权观察的中国副主任玛雅·王表示:“在习近平政府的统治下,维权律师受到的影响力被削弱,尽管许多人依然在与社会不公做斗争。”

报告中,人权观察还采访了七名维权律师以及另一位未参与维权活动的律师,深入分析了维权律师在过去十年所遭受的种种镇压。

除了对律师持续的骚扰外,政府还越来越多地要求律师表现出对党的“绝对忠诚”,并要求律师事务所成立党组织,遵循党的领导。在公共法律服务扩展的同时,这些法律责任将党批准的律师的角色推高,而削弱了维权律师的存在。

人权观察认为,中国政府应停止对维权律师的迫害,补偿过去和近期受到侵害的受害者,并恢复这些律师及其事所的执业资格。人权观察呼吁各国在709大抓捕一周年之际,发声支持中国的维权律师,并支持那些寻求难民庇护的人。

“为了为中国人民提供公正,中国的维权律师和他们的家庭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玛雅·王说。 “外国政府应该通过提供国际认可、团结和支持来反击对这些勇敢律师的持续迫害和压制。”

自2003年以来,部分中国律师和法律专家开始回应政府对自由法治理念的接纳,以主张公民的宪法及民事权利。他们通过诉讼与活动家、记者合作,并利用相对不受限制的早期互联网,追究地方官员对权利滥用的责任。

人权观察在2008年的报告中指出,这些律师和法律专家因追求法律职业而面临暴力、恐吓、威胁、监视、骚扰以及任意拘留等问题。尽管如此,一位律师表示,那个时期的律师仍然拥有“一定的空间”,并开始变得“组织化、政治化……和国际化”。

自2012年底习近平上任以来,中国政府开始猛烈打击当时尚在茁壮成长的公民社会,严密控制互联网、媒体和学术界。2014年,政府开始逮捕和起诉包括浦志强、唐靖玲和许志永等知名维权律师。2015年7月,政府展开了一场针对300名律师和法律工作者的大规模逮捕,事件后来被称为“709大抓捕”。

一位参加权益维权活动的律师表示:“习近年的 crackdown on human rights activists,并不仅是针对个别特定的个体……以往被逮捕的人是那些越过了红线,在街头露面的人。……而现在的目标是同时捕捉到整个公民社会,消除人们聚集的节点,消灭民间领袖的萌芽,瓦解人民抵抗的能力,甚至是预先在活动家计划行动之前采取先发制人的打击。”

时至今日,尽管在709大抓捕中被囚禁的维权律师大多已经获释,许多人仍然受到严密的监视与迫害。政府在某些情况下切断了他们的水、电、电话,甚至反复强迫他们搬家,并对其施加任意的金融限制,迫使一些律师被迫放弃职业。

严厉的迫害也扩展至这些律师的家庭。例如,法律活动家吴甘的父亲曾被多次拘留,累计达两年之久。几位维权律师的孩子也被禁止出境留学及逃避骚扰。

维权律师王全章的12岁儿子的遭遇尤为恶劣。这个家庭不仅被迫频繁搬迁,在两个月里,警察还强迫他们的家搬过13次;同时,家庭还不得不因警察施加的压力,频繁更换学校。

当局不仅试图惩罚、边缘化和抹去这些律师的影响力,还试图改变公众对他们的认知。2016年,公安部一份声明称,这些权利律师在“以保护权利的名义……严重扰乱社会秩序”,并指控该团体“牟利”、经营“阴暗的阴谋”、以及拥有“不可告人的动机”。这种抹黑的方式持续进行,给法律界带来了负面影响。

一名维权律师表示:“过去,我们被视为敢于与不公斗争的正义象征,但如今我们却成了‘敌对势力’。”

另一位律师说:“我曾经在社区积极推广法律知识……我以为是在做公益事业,但我没有料到,邻居们多次质疑我是否是间谍。”

在过去的十年中,维权律师的消失已达至如此深度,甚至连其他律师都不再知道这个群体的存在。一位在北京从事其他法律事务的律师对此表示:“我从未听说过你提到的那些维权律师的名字,比如许志永、丁家喜、周世凤。我是2015年开始执业的,可到那时候,他们的名字已完全被抹去。”

此外,中国政府还试图消除这些律师的国际影响力。时至今日,政府仍然禁止许多709律师出境。近年来,一位逃离中国的律师卢思伟并未参与709大抓捕,但他参加了公众支持709受害者的运动,2023年被老挝当局抓获并强行遣返回中国,随后被法院判处11个月监禁。

同时,曾为部分709律师辩护的余文生和其妻徐妍因试图与欧盟官员会面的行为被监禁,政府传达出任何与外国政府保持联系的律师都将受到惩罚的信号。

涉事律师表示:“别想去大使馆讨论人权……我曾去美国和加拿大的大使馆参加几个文化活动,想看电影,但遭到当局的警告,不要再靠近大使馆。”

在709大抓捕十年后,中国的维权律师面临更加全面和复杂的控制,一名受访律师这样说道,司法部及政府控制的律师协会越来越多地采取“逐一对抗”的策略监控这些律师。

“只要你在社交媒介上发表公共讲话……他们会立刻打电话给你。某些数量的律师,司法部门甚至在法庭上跟进观察审判。这在之前并不普遍,近年来已发展成为一种系统性策略。”

另一名维权律师补充说:“过去,打压人权律师的手段是非常明显的……律师们会随时被逮捕,消失时总是被蒙着黑头巾。现在的手法变得更隐蔽、规则化,这就更可怕,因为外界很难看得到,更难以进行批评。”

律师的规章制度体现在2016年修订的《律师执业管理办法》和《律师事务所管理办法》中,后者又在2018年进一步修订。这些文件使律师事务所对律师的行为负责,确保他们不参加当局认为“危害国家安全”或煽动他人危害的活动,例如“收集签名”或“展开横幅”。

同时,这些办法赋予司法当局因未能遵守规则而取消律师及律师事务所牌照的权利。

自习近平上台以来,他加强了对社会和国家机构的控制,并加大了意识形态管控,并重新采纳了毛泽东在政治话语中的激进语言和逻辑。根据传出的《文件第九号》,政府在2013年就已经禁止对包括法治和司法独立在内的“七种意识形态禁忌”的公开讨论。

习近平愈发强调法治控制中党的领导地位,且要求律师表现出对党的“绝对忠诚”。2016年,政府发布的《深化律师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见》中提出,要培养“支持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法治的高质量律师”。

2018年,政府控制的中国律师协会在其章程中添加了要求律师“坚决维护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中共中央权威”的语言,修订了《律师事务所管理办法》,要求律师事务所:

“坚持以习近平思想为指导……维护党对律师工作的全面领导,坚决维护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权威和集中统一领导……”

修订后,律师事务所还被要求在管理中纳入党组织,最多要成立党小组。有三个党员的事务所应设立党小组,而党员不足的事务所则需采取其他相关措施,保障党的领导。到2019年中旬,中国的所有律师事务所均已满足该要求。

此外,政府还优先扩大各种公共法律服务,包括法律援助。中国法律学者估计,至2022年,20%至30%的犯罪嫌疑人有律师,其中60%是由政府资助并指定的法律援助律师。

香港的法律学者傅华岭在2020年发表的一篇研究论文中指出,此类服务已成为中国政府的“政策工具”,确保社会冲突在失控前被妥善处理,并将这些问题“从街头带回到法院”。

他认为,呈现出一个将法律援助和公共利益法与服务人民的政治意识形态紧密联系的叙事。这种“社会主义法治”则是习近平推广“枫桥治理模式”的必要组成部分,强调通过个性化和有针对性的法律干预来优先预防和控制争议。

换句话说,法律体系的目标是使中国的人民划分、分割,引导其远离有组织的回应社会不公的潮流,而这正如某些维权律师曾在早期所做的那样。一名维权律师对此表示,政府不仅把维权律师清除和沉默,还组织和全力支持“亲党”的国家指定律师,进入敏感案件的辩护席。

她指出,这一现象逐渐扩大,从涉及政治敏感案件的律师,转变为更广泛的刑事案件的辩护,

使刑事辩护体系逐渐被弱化,并将法律辩护工作简化为一种形式。一些国家指定的律师协助当局说服被告认罪,劝阻家庭成员维护他们的权益,置人权话语于不顾,掩盖司法滥用,配合程序违规,并尽最大努力阻止媒体和人权组织获取信息。

中国维权律师的未来黯淡。不少知名律师,如许志永和丁家喜正在监狱中,而高智晟自2017年起被强行失踪。另一些律师,如李方平和李锦兴(即吴磊)则已与家人一同出国。

对于这个群体,有律师表示,尽管再也无法谈及一个有组织的维权律师运动,但在坚持独立为人权辩护的律师仍然存在。

“有些律师选择不发声,专心赚钱,但仍有很多人在坚持斗争,虽然他们已有所收敛……我认为仍有一些律师被迫转向半地下的方式为当局行动,比如为法轮功修炼者和地下基督徒辩护,但无论如何,他们仍然会在法庭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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