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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奇街的喧嚣车流旁,有一座大型舞台。人群聚集在人行道上,挤得像铁罐里的沙丁鱼一样。与阿奇街垂直的10街被临时封闭,排成行的折叠椅座无虚席。所有的脑袋都朝着舞台上正在上演的场景转动。一位女性优雅地舞动着两把刀剑。背景音乐在城市的喧嚣中几乎听不见,但却笼罩着一片静谧,令观众们格外专注。
最终,围观人群渐渐散去,朝着10街更远处的丰富节庆活动移动。摊位沿着建筑物的两侧排列,提供面部彩绘、当地艺术、版画制作指导以及月饼吃比赛。年轻孩子们拉着父母的手,渴望奔向下一个工艺活动,小群的大人们则交谈着,青少年们则拎着海报和波霸。一个文化中心在这条街上扎根一整天。只有当你抬头看到鲜艳的橙色红绿灯时,才能在脑海中回想起这条街正常的车流涌动。
这是由亚裔美国人联合会(AAU)在费城华埠主办的第29届中秋节。这个起源于古代中国的流行节日,已成为亚裔散居群体日益重要的文化传统。费城华埠的庆祝活动始于1996年,起初颇为独特。“当时是我、我丈夫和一帮中学生,”社区组织者和AAU的共同创始人黛比·维(Debbie Wei)回忆说。
维一直在华埠社区与孩子们工作,这是她在AAU工作的一个部分。“他们在美国生活感到迷惘,有时身处敌意环境中。中秋节期间,孩子们常常会感到思乡,尤其是有一个孩子特别担心他的祖父母。”这些忧虑促成了实际行动,维和孩子们决定为长辈们举办节日活动。“我们当时以为会有50或60人来,但那晚却来了400人。那一刻我们意识到,必须继续举办这个活动。”首次节日的强劲参与让人印象深刻,这也反映出这里紧密团结的社区。
“回想过去,这是没人想要的土地,而这个社区在最初也遭到忽视,”亚太岛裔政治联盟(API PA)执行董事莫汉·塞沙德里(Mohan Seshadri)说道。他描述了19世纪晚期许多华裔移民在其他地区逃避反亚裔暴力的背景。以1871年为例,加州洛杉矶发生了最大的一次针对华裔移民的集体私刑事件之一。“这就是费城华埠存在的原因之一,作为一个社区避难所,保护着我们的社区。这个角色不仅是为华人社区服务,也为诸多亚裔美国人和移民社区提供庇护,历经150年来的变化。”
费城华埠的根源可追溯至小型商业的崛起。1870年,李芳在913种田街开设了一家洗衣店,后来在二楼开了一家餐馆。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餐厅、杂货店、礼拜场所、托儿所等各种社区所需设施在种田街周围冒出。不久,那里被认为是费城的“红灯区”或流浪汉聚集地。但尽管被视为不受欢迎和危险的地方,900种田街为这个边缘化的社区提供了庇护。
913种田街的地址已被铭记为华埠的发源地,上面有一块历史标志,写道:“成立于19世纪70年代,这是宾夕法尼亚州唯一的华埠。这个独特的社区包括由亚裔美国人拥有和服务的商业和住宅。在这里,亚洲文化传统被保留,而民族身份则不断得到延续。”
这块历史标志是费城华埠开发公司(PCDC)争取而来的,这个组织致力于经济振兴和华埠的保护。这一使命通过多种方式得以体现,从支助负担得起的住房到青少年项目。最显著的是,PCDC在反对可能摧毁华埠企业和驱逐居民的大型开发项目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966年,PCDC成立,旨在应对拟建的韦恩街快速公路——这一计划将摧毁一个中心社区空间圣救赎教堂,并将华埠与出口匝道隔离。
“我们的创始人谢丽尔·莫伊·叶普(Cecilia Moy Yep)是一位年轻孩子的寡妇。她读到这个提案,发现她的房子也是市政府可能拆除的建筑之一。”PCDC的商业走廊经理奚昊怡(Haoyi Shang)说。受叶普的组织影响,社区成员们共同抗争,成功保住了教堂,同时成立了PCDC。
但韦恩街快速公路最终还是建成了,有效地将华埠分割。作为一种个人抗议,叶普拒绝离开她的家,告诉市政府,除非为她找到一处相似的房子,她绝不会搬迁。在邻里其他建筑被拆除后,她的住所成为该地区唯一保留下来的家。
在韦恩街快速公路之后的22年里,诸多大型发展的提案不断涌现,而社区一直在积极组织反对。几乎每十年,就会有新的项目提案影响华埠:’64年独立商城IV;’66年韦恩街快速公路;’77年时尚区;’94年宾州会议中心;’94年联邦监狱;2000年费城棒球场;2008年福克斯赌场。
对于社区来说,有些提案的结果是损失——会议中心的建设使200人无家可归,但其他斗争则是成功的。曾计划在圣救赎教堂旁边建造的联邦监狱至今未能实现,棒球场和赌场的建设提案也相继被阻止。
“我记得的有1993年提议的联邦监狱,2000年提议的棒球场,还有2008年提议的赌场。”维回忆道。“现在我们又面临新的场馆对吧?”她无奈地笑道。
2022年7月,76人队宣布了他们计划在华埠南部边界的10街和11街之间建设一个新场馆,耗资15.5亿美元。在接下来两年间,关注的居民——无论是在华埠内还是在更大范围内的费城——与76DevCo、他们的支持者及市政府之间的争论持续激烈。
对此提案,一个反对联盟成立。塞沙德里称:“我们是由那些花费数十年来为华埠抵御早期攻击的领导者建立的,所以当这件事情两年前启动时,亚太岛裔政治联盟(API PA)就成为了其中一个组织,我们与华埠内的领导者和倡导者共同组成了拯救华埠联盟,确保我们的声音在捍卫华埠和市中心的过程当中被听到。”
拯救华埠联盟自成立以来,已经联合了40多个组织,包括PCDC和AAU,于9月7日组织了一场从市政厅到华埠的游行。四天后,市长谢瑞尔·帕克(Cherelle Parker)举行了一场市政厅会议,讨论这一提案,努力倾听华埠居民的担忧。房间挤满了人,甚至需要建立两个溢出房间。
“我们从大众行动中得到了极大的支持。即便是在倾盆大雨中,约有4000人参加了那次游行。”维说。“当市长在拖延时,告诉我们‘我将在72小时内召开会议’,我们能够在72小时内召集到800人参加那次会议。”
就在9月11日的市政厅会议一周后,帕克通过视频在X平台(前身为推特)上宣布,她支持这个场馆,并与76人达成了一项协议。她称之为“历史性的协议,这是费城历任市长为地方体育场馆达成的最佳财务协议。我全心全意相信,这是对费城人民最好的协议。”
帕克的支持并非终点。要想开始建设,立法必须在市议会中投票通过。随着城市屏息以待,华埠的组织者和倡导者们继续进行着无尽的斗争。
“如果你查看华埠的历史,尤其是最近的历史,你会看到一段斗争和反抗的历史。76人队的提案并不是新鲜事,我们20年前也曾为棒球场而战。但确实,不同的参与者、不同的利益相关方。”奚昊怡表示。
奚昊怡指出,与之前的政府项目相比,对抗76人新场馆的最大区别在于私人资金的参与。
76人队的场馆提案由76 Place主席、校园公寓首席执行官大卫·阿德尔曼(David Adelman)、76人队的联合管理合伙人、私募股权公司Apollo Global Management的共同创始人乔什·哈里斯(Josh Harris)和76人队的联合管理合伙人、全球战术性投资负责人大卫·布里泽(David Blitzer)三位亿万富翁支持。
“他们的钱多得不可思议,”维说。“这场斗争变得更为艰难,因为我们所面对的是一种非常不同类型的开发商。他们非常无情,并且在全球各地进行了类似的事情。因此当人们了解到我们要面对他们时,有人会认为‘你们赢不了这个’,而我们却回复:‘当然可以赢。’”
这场斗争不仅有其价值,更有其必要性,因为76人队的场馆对华埠构成了死亡威胁。费城城市规划委员会进行的社区影响分析指出,场馆将导致华埠“文化身份的丧失”。此外,华埠面临的更大问题是由于房产价值上涨而引发的社区升级和低收入居民的驱逐风险。
交通状况的评估尤其惨淡。如果前往场馆的活动中超过40%的人选择驾驶,交通拥堵便会随之而来。目前,75%的球迷是开车前往威尔斯法戈中心(Wells Fargo Center)。随之而来的交通拥堵不仅会造成不便,还将危及人们的健康。急救车试图到达托马斯·杰弗逊大学医院,这是市中心唯一的一级创伤中心,可在生命攸关时刻延误她的行程。
华埠的小型企业也将面临困境。影响研究指出,五分之一的企业可能会受益;这些主要是那些吸引社区外部顾客的商业,如酒店和餐馆。然而,约一半的企业将受到负面影响,特别是那些对社区至关重要的,如杂货店、银行和医疗机构。“这一切都会摧毁华埠,”维说。“华埠得以存在的一大原因是因为它的小型企业。”
华埠属于市议员马可·斯奎拉(Mark Squilla)所代表的选区。在帕克支持之后,斯奎拉将向市议会提交必要的立法。法律最早将在10月24日登场。斯奎拉承诺给予公众30天的时间,审查并提出对提案的疑虑。
“我们相信,我们有机会审查《社区利益协议》(CBA),并查看在立法或CBA中未能满足的关切,看看需要在提案引入之前改动或补充的部分。”斯奎拉说。
当被问及交通问题时,他表示:“有很多利益相关者有相同的共同目标,以确保交通计划能奏效。我们正在与公共交通领域的合作伙伴合作……与场馆方、城市交通和系统办公室合作,制定一个计划,确保达到使其成为一个可行场馆的位置所需的目标。”
斯奎拉讨论了通过两种主要解决方案缓解城市升级的问题——一是实施一个税收增量融资计划,抵消不断上涨的房产价值;二是对新商业的新建规模限制,以间接支持小型企业。
与即将提交给市议 مجلس的立法一起,帕克与76人达成的协议包括一项社区利益协议。该协议承诺在30年内提供5000万美元的资金,其中2500万美元将用于最受影响社区的项目,另外2500万美元将用于市政建设。
“30年提供5000万美元听起来是个大数字,但与这几位亿万富翁开发商从这个项目中获利的预期相比,以及华埠社区可能需要生存的资金来说,这个数字只是一杯水。”塞沙德里说。在未来30年,仅有635万美元会流向华埠。
这笔资金的稀少,对将受到场馆影响的社区无疑是个侮辱。华埠社区已经选择明确不签署CBA,象征性地使其无效。然而,该协议的合法性仍然模糊。“我们想指出的是,费城没有任何一个亚裔组织签署了社区利益协议。”维表示,“而社区利益协议本应是开发商与受项目影响最大的社区之间的协议,如华埠和同-sex社区,两个社区都没有签署CBA。”
尽管更好的CBA和更多的政府介入能够减缓一些76人场馆将带来的负面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该场馆构成了对华埠的“生存威胁”。维直白地表示:“再多的钱也无法阻止华埠因这个项目而被毁。”
10月24日,立法将在市议会发表的日子即将来临。随着时机愈发紧迫,华埠的居民、支持者及所有反对场馆的人正在不断争取让他们的声音被听到。
尽管斯奎拉将介绍立法,但他尚未对将投票的方向发表正式声明。“我们依然与社区利益相关者会面,讨论各方在CBA中,希望改进或希望联盟方愿意实施的条款,这将真正决定我是否支持该立法。”他说,但对CBA中可能需要的额外支持并未提供具体细节,表明他仍会在该立法上保持中立。
该项目的进展时间感到匆忙。76DevCo的建设时间表依赖于在年底前通过立法,而在众多数百页的影响研究发布不足一个月后,帕克便支持了该项目。这令许多人感到许多重要问题仍未得到解答。
“实际有多少资金会流向学区?这对开发商来说究竟有多大税收减免?SEPTA将如何应对这一情况?”塞沙德里质问道。他催促民选官员减缓进程,让这些问题在继续推进前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维分享了类似的看法,强调民选官员在作出知情的投票之前并没有尽到充足的责任。此问题超越了华埠,质疑着城市政府对其居民的责任。“城市应该感到愤怒,”维说道,“SEPTA正面临困境,学校被关闭,孩子们无法上学,气温超过80度,76人却向学生们出售篮球门票?我认为这象征了这个城市政治上所有错误的事,人们看到了这一切,非常愤怒,准备与华埠共同抗争。”
立法将在10月24日最早出现在市议会,中将需要18位市议员中的9位进行投票通过或否决,方可启动11项必要法案,允许该场馆提案继续向前推进。市议员杰弗里·杨(Jeffrey Young Jr.)、肯德拉·布克斯(Kendra Books)和尼古拉斯·奥尔基(Nicolas O’Rourke)已明确表示反对场馆,市议员吉姆·哈里蒂(Jim Harrity)唯一作出了支持表态。其余13位市议员,包括斯奎拉,尚未表明表态。
现在,拯救华埠联盟的努力正呼吁所有对该场馆持反对意见的费城居民发表他们的担忧,无论是签署请愿书,拨打30秒的电话给市议会,还是亲自前往市政厅与各自的市议员会面。华埠希望每个人的声音都能被听见,他们将使费城市政府倾听。
“回答一个问题,一劳永逸,”塞沙德里提问,“费城是更偏向经济艰难的工薪家庭和移民社区,还是只向亿万富翁和开发商发放利益?”
自1870年来,华埠一直在为生存权而战,而今150年后,这个社区依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韧。76人场馆只是历史上数次试图剥削和伤害这一民族聚落的最新一例。尽管这场斗争可能与以往不同,但华埠依然在迎接这一挑战。
“在以往的斗争中,你看到涌现出的亚裔美国人愿意站出来,但这次……整个新一代儿童正酝酿中。”维谈到她的女儿张钰婵(Kaia Chau)作为小孩参与抗议场馆和赌场一事,而现在她正在带领年轻人和华埠保护学生团队以及年轻人艺术中心等两个由青年主导的组织进行组织。
华埠正以难以忽视的社交媒体运动,同时与数十年来完美化的传统动员方法来改变这场斗争的条款。
在今年的中秋节庆典上,氛围充满活力。在人群中,人们穿着印有不同口号的T恤,提到当前的斗争。海报贴满了砖墙,摊位专门用于告知那些愿意花一点时间了解情况的参与者,秀出一些节庆展演。
在这一切中,最具标志性的设计无疑是此前已在全城及你的Instagram上流传的——它非常简单。大块的红色粗体字挑衅地写着“华埠禁止场馆”,而“场馆”一词被一个黑色的斜杠划掉。下面是“赌场”,再下面是“体育场”。这是他们的牌,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