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在纽约市的紧急宵禁刚刚开始的十分钟后，NYPD侦探杰森·拉古（Jason Ragoo）在下曼哈顿的西街俯身压制一名女性抗议者。
根据THE CITY新获得的视频，女子在胎儿姿势中掩住头部，拉古则如同用劈头斧一样，紧握警棍，用力戳打她的肋骨。
这是2020年因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遭明尼阿波利斯警方打死而引发抗议活动的众多警民冲突事件之一，抗议活动引发了超过一千起对NYPD的过度使用武力的投诉，交给民事投诉审查委员会（CCRB）调查警方不当行为。
拉古事件的处理结果反映了一个模式，即在抗议活动中警方使用的较严重武力行为，尽管引发了公众的愤怒和对“削减警察经费”的呼声，但NYPD对这些行为往往采取了轻微甚至没有纪律处分。
最终，拉古只是收到了部门关于正确程序的“指示”，这是一种低级别的纪律处分，类似于其他许多类似案件的处理。
在2020年抗议活动期间，CCRB的调查员处理了1,052起过度使用武力的投诉，委员会得出的结论是，66起案件中的武力行为足够不当、过度或不必要，至少应该给予NYPD最严格的纪律处分，最轻的结果是扣除11天假期。
然而，只有五名警员的处罚超过了10天的假期，THE CITY的审查显示，26名警员，即40%的总数，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纪律处分。
此外，七名警员失去了五天或更少的假期，15名警员被扣除六至十天的假期，三名警员在其纪律案件结束前退休。
至今，关于十名警员的案件仍在等待处理，其中九名的认罪协议据CCRB官员称正在等待NYPD警察局长杰西卡·蒂施（Jessica Tisch）的批准。
“令人失望与担忧”
“在反思乔治·弗洛伊德被杀五年之后，针对被发现使用过度武力的警员处以极低的纪律处理，令人失望和担忧，”CCRB临时主席穆罕默德·哈立德（Mohammad Khalid）表示。
“尽管如此，委员会仍然希望蒂施局长能同意我们在剩余案件中的建议。”
在66起案件中，CCRB对警员布莱恩·马霍恩（Brian Mahon）处以了最严厉的处罚，他在一起事件中不当推搡两名抗议者，并用警棍袭击另外两名。
在前NYPD局长基查特·苏尔（Keechant Sewell）达成的认罪协议中，马霍恩同意一年试用期及损失40天假期。
去年，当他的试用期结束后，马霍恩被提升为侦探。
他无法被联系，工会也未对留言作出回应。
周一晚，NYPD发言人回应了THE CITY在10天前发出的请求，断然否认了分析中的一些数据。
发言人表示，共有23起案件未受到纪律处分，而非26起，同时提到仅两名警员在案件结束前退休，而非三人。
发言人还表示，目前有五起案件在等待处理，而非十起。
发言人指出，12起案件在内部分纪律审判后未判决为有罪，CCRB才得以合法不受纪律处分。
THE CITY的分析找到八起案件在行政审判中得到了无罪的推荐，因此未受到任何纪律处分。
2020年的抗议活动、群体逮捕及其他重型警力响应构成了该市历史上最动荡的抗议时刻之一。
抗议活动发生在数万名纽约人，包括NYPD成员，死于COVID疫情的数周后，震撼了一个本来就处于紧绷状态的城市。
尽管抗议活动基本保持和平，但有时也会爆发暴力事件，造成数百名警员受伤，且造成重大财产损失。
不过，警方的激烈回应引发了三个政府机构的调查、数十起民事诉讼，造成城市数千万美元的和解费用，以及人权观察组织发现在NYPD针对布朗克斯抗议者的群体逮捕中，部门违反了国际人权法。
其中一项和解协议包括城市对未来抗议活动的警务方式进行调整，而其中一个调查则使当时的市长比尔·德布拉西奥（Bill de Blasio）罕见地公开道歉。
“在事务发生中做出的选择是错误的选择，这是显而易见的，最终造成了问题。我们必须面对这一事实，”他在2020年12月18日发布的一段视频中表示。
他补充道，尽管绝大部分警员表现良好，但“某些个别的警员确实做错了事情。这是不可接受的，必须给予纪律处分。”
多年来，外界对NYPD在纪律处理方面软弱的看法一直是争议的焦点，特别是在高度管制的社区，这催生了2020年抗议活动中伴随的愤怒和焦虑。
NYPD局长对警员纪律享有单方面的决定权，且可以拒绝部门纪律法官与CCRB的建议——这一点曾任NYPD局长爱德华·卡班（Edward Caban）在他的15个月任期内做过数十次，结束于2024年9月任职期间的联邦调查中。
卡班处理的许多案件涉及2020年抗议期间的重大事件。
拉古的案件
对拉古来说，2021年时任NYPD局长德莫特·希亚（Dermot Shea）阻止了CCRB将此案件提交到纪律审判。
相反，希亚利用其权力关闭了此案件，理由是部门的内部事务局已对此进行了调查，且拉古已经接受过警棍使用适当程序的处罚。
CCRB对该事件的调查报告称，拉古是6月2日（2020）一组清理西街抗议者的警员之一，该时间在当天晚上8点施行宵禁，德布拉西奥称此宵禁是对最初几天抗议活动中普遍盗窃的回应。
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在抗议者队伍中滞留，试图远离警察，与其他警员发生纠缠，而这个瞬间的一部分被THE CITY从CCRB处获取的视频所捕捉。
据报告，拉古称在他试图逮捕这名女子时，该男子从后面揽住拉古的脖子，试图将他拉离女子，而这一说法“并未被视频捕捉，也没有其他警员或目击者证实。”
报告指出，拉古在将女性抗议者压倒在地后，使用双手握住警棍向该女性的身体上猛击，而这一切在新获得的视频中被揭示。
报告提到，拉古“没有对自己是否做过此事有独立的记忆。”而受害者则无法得到身份以便给出看法，报告中写明。
拉古未对他所认为的电话号码作出回应，侦探协会也未对电子邮件做出回复。
复杂的局势
前NYPD警员和CUNY约翰·杰伊刑事司法学院的兼职讲师吉莉安·斯奈德（Jillian Snider）表示，此事件在抗议活动中并不是最过分的武力使用示例。
她表示，在评估任何警员的行为时，考虑2020年抗议活动的背景是很重要的。
“公众感到愤怒，这是合理的，但外面这些警员必须应对所有在场的人的愤恨，他们肩负着保护的责任。”斯奈德告诉THE CITY。
“此外，面对上级命令在街上逮捕这个人，这个女人，这就是你的工作。你得去做。”
NYPD局长的干预并不是拉古案件的唯一案例。
THE CITY的审查发现，在66起案件中，NYPD采取了行动，阻止CCRB起诉警员，并施加较轻或没有的处罚，或则拒绝了严厉纪律的建议。
其中包括一些在抗议期间最知名的事件，包括一名警员在布鲁克林驾车SUV冲入一群抗议者，这些抗议者已在街道上阻拦了车辆，正如THE CITY之前报道的那样。
虽然NYPD的一名行政法官提出了一年试用期和失去40天假期的建议，卡班却认为该警员不应受到任何纪律处分。
NYPD还阻止了CCRB对迈克尔·沙尔（Michael Sher）的行政起诉，沙尔在一段流行视频中被拍到拉下抗议者的口罩并喷洒胡椒喷雾，他对这一行为没有受到任何纪律处分，只因没有在备忘录中记录此事件而受到处罚。
此外，希亚在担任局长期间关闭了对塔里克·谢泼德（Tarik Sheppard）案件的调查，该案件涉及谢泼德在2020年6月4日将一名抗议者按倒并使用电击枪。
但希亚认为“继续让民事投诉审查委员会对其起诉将对警察部门的纪律过程造成不利影响。”
这种行文严重缺乏解释，谢泼德未受到任何纪律处分。
根据此前报道，卡班在警察局长的任期中因拒绝对签署认罪协议的警员进行处置而显得与众不同。
在这些案件中，警员因对抗议者实施身体暴力而同意放弃10天假期后，该案件由卡班却判定为无刑罚。
2020年底，《纽约时报》刊登了一篇分析，发现在过去20年里，警察局对CCRB所寻求的惩戒降低或消除的案件比例约为70%。
倡导者表示，对CCRB发现的否定继续存在。
正义委员会（Justice Committee）执行主任莉迪亚·科隆（Lydia Colon）表示，亚当斯（Adams）政府“经常掩盖投诉，降低纪律，延迟纪律程序——尽管对加速程序的承诺。”
不仅所有的纪律结果都只能归咎于警察部门的行为。
在弗洛伊德抗议活动中，引起关注的还有一名警员文森特·丹德拉（Vincent D’Andraia），他将一名女性抗议者推翻在地，而案件在CCRB超过18个月的起诉时间限制后，最终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这让CCRB不得不等候丹德拉的刑事审判，其结果以调解撤诉收尾。
CCRB也在10起确认的案件中达成了认罪协议，导致的纪律低于委员会最初的要求，大部分结果都是损失10天假期。
这些较轻的处罚随后得到了NYPD的批准。
此外，在一宗案件中，CCRB应NYPD的请求重新考虑对警员的指控，造成结果没有任何纪律处分。
CCRB也有诸多反对者，包括许多NYPD成员，他们声称该机构的调查员年龄普遍偏小，缺乏打击犯罪的经验，往往在生命攸关的情况下迅速作出消极判断。
皇后区市议员鲍勃·霍尔登（Bob Holden）便是那些质疑该机构是否在作出判断之前考虑情况整体的人之一。
“在当时的情况下，警察的表现是非常不同的，这基本上是一场放纵”，霍尔登在2023年初举行的一次公开听证会上对CCRB官员表示。
“人们的反应在失控时是截然不同的。”
“警察是否在受到攻击或车辆是否被焚烧？财产损失是否发生？这些都必须纳入考虑。”
改革的道路
德布拉西奥在2020年末的公开道歉发生在城市调查局发布一份关于NYPD处理抗议活动的115页报告的同一天。
这份报告发现，警察在缺乏适当警务培训的背景下造成过度使用武力的模式，但将这一方面更多地留给了CCRB进行调查。
与此同时，调查机构主要针对NYPD的领导层进行了批评。
“问题超出了个别警员的判断失误或不当行为的范畴，”报告指出。
“该部门自身做出了一系列关键错误或遗漏，可能加剧了紧张局势，当然，造成了警察抑制而非便利合法的第一修正案集会与表达的印象与现实。”
在反映NYPD与CCRB的历史对抗关系时，调查局报告还建议该部门应寻求与委员会更加合作的态度——并称之为在抗议活动过后恢复公众信任不可或缺的一步。
“警方存在逃避责任的印象损害了绝大多数善良而忠诚警员的士气，使得招聘一个多元化的警察队伍变得更具挑战性，并使NYPD的核心打击犯罪使命更加困难，”报告总结道。
“尽管NYPD领导层可能真心相信他们可以有效地自我监控，但我们敦促他们接受，在此刻，他们自己的努力是不够以恢复和维持与公众的信任，并寻求与具有强大民事监督的真正合作关系。”
州检察长丽塔·詹姆斯（Letitia James）也对抗议活动进行了调查，并在2021年对NYPD提起诉讼，指控德布拉西奥与希亚未能防止警员使用被禁止的战术。
该诉讼于2023年9月，由亚当斯政府和解，NYPD同意重新审查其抗议活动的警务方式。
这包括引入分级响应，而不是全力以赴，并禁止“围困”（kettling）战术，即警方将抗议者包围并大规模逮捕。
在第一阶段的协议中，目前正接近完成，依据熟悉进度的两名人士透露，警察部门正在将其书面政策与新要求对齐。
在下一阶段，包括州检察长、调查部门和外部法律团队的监督委员会将开始评估部门在抗议运动中的处理方式。
至于纪律，和解要求NYPD将抗议相关不当行为作为加重使用武力的处罚因素。
九月，NYPD的纪律准则增加了相关的语言，称“由于不当目的或动机，诸如出于任何原因对处罚、报复、强制或骚扰对象使用武力，包括因参与合法保护的第一修正案演讲”，可作为惩戒加重的因素。
尽管在作为改革者的声誉下，亚当斯在担任市长候选人时对警务改革几乎没有做出承诺：他发誓将纪律程序的时间线缩短一半，并以公开的方式发布因不当行为而被列入NYPD监视名单的警员的姓名。
迄今为止尚无任何证明显示有改革得以履行，尽管对警察不当行为的投诉自2012年以来达到最高水平。
市长发言人凯拉·马梅拉克·阿尔图斯（Kayla Mamelak Altus）表示，亚当斯政府“加快了警员的纪律处理过程”，然而在被询问时并未提供任何支持的证据或数据。
她宣称，自去年夏天起，该政府实施的合规统计（ComplianceStat）对警务问责而言是有益的，其中NYPD的高管们回顾事件的身体摄像头录像，并要求指挥官对此进行解释。
“这一举措加强了NYPD内部的问责，巩固了与我们社区的信任，并表彰了表现出色的警员。”她说道。
图片源于：https://www.thecity.nyc/2025/06/03/nypd-excessive-force-discipline-george-floyd-protests/
